十苟来了,十苟真的来到了。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大家都在猜想,但谁也猜想不出。这里面没有定理和公式可以推演联系的,谁也说不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在莫名其妙地说,鸟儿爱天空,鱼儿爱水泽,牛羊爱草原,我就爱荒塘地。他经历了那么多人生的奔波与困惑以及嚷扰与躁烦,他愿意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僻幽的山冲。就算一切没有钱赚,没有养好着自己的口他也觉得值得。另外,他觉得来到这里也是一种缘合之故。他来到这里后,和其他下岗的工人一起顶替了得虎,做起了荒塘地后续工作的顶梁柱。
得虎比他整整晚了一辈,他当然就不能叫他十苟,而是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尊称——叔,叫他十苟叔。十苟听到他这么一叫当然很高兴,后来常听到得虎这么叫着后,就总总含着浓浓的笑意,甜甜的,把那个厚厚的嘴唇都张得久久地合不拢。得虎常常对别人说,他对十苟叔很信赖,对他办事很放心。他总说十苟叔是位很实心和憨忠的人,没有奸巧诡计。他很喜欢他,他是他最心爱的人。
十苟叔来的第三天,得虎就把十苟叔和另外几个下岗的工人叫到了床前,他焦急地对他们说,你们来了来得正好,虽然这堤坝基本上完工了,可荒塘地三方的环山渠还没有动工。这渠很重要,我们的祖辈们为什么没有把这荒塘地修好,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没认真想好,在荒塘地三方的腰峰上没凿好避水的外渠,所以这是那次建荒塘地失败的主要原因。因此,现在我们一定要抢在明年春洪前把这环山渠拉下来。大家觉得得虎说得很在理,就不停地点上头。第二天,他们就忙着上山就开始凿起环山渠来。
得虎这晌的脑子里总总浮现着十苟叔的名字以及他那模样,睡着了的时候也总总地浮现着。今天,吃完早饭,他刚用臂结和下颏颊夹着张废旧的报纸卷了根嗽叭筒吸完时,窗外的阳光下一个人影在闪过了,他的脑子里忙又浮现出了十苟叔的样子,他以为十苟叔又来了,于是他的嘴巴也就不由自主地在轻轻地喊了一声十苟叔的。可窗外不见应声,他便回过头来细一看,确实不见是他,是一场虚影。又是一阵过去了,他还是刚才那般地想起着十苟叔。不巧,这时窗外的远处突然传来了粗野的号子声,悠悠缓缓旳,粗粗糙糙的,威威颤颤的,如在赶着牲口般,当他精心听上去,这声音在急呼呼向着远处在呼唤,如在追逐着蓝天白云,激溅着海水浪花。晓得,对,这是十苟叔的呼喊声,这确实是他的声音。这是他在荒塘地加班加点凿渠时发出的声音,是在用长长的钢钎搬动着沉重的石头时发出的声音。这声音是他永不衰竭的力量与象征,是他永不停息的战斗号角。得虎听到他这喝令般的声音时,顿时就悦然了,心潮澎湃着,就觉得这是他自己的力量在又一次凸现,在又一次腾升,对,是他自己的力量在荒塘地里澎湃着。这声音在永不停息,永不退缩。他在心里总总地说,十苟叔是个蛮干的人,是好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谁也顶不上他。不是吗?
是的,十苟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啦。自从得虎废了后,他能从一张小小的报纸上懂得一点点得虎的事迹后,就自告奋勇地来到了这里,为修建好荒塘地,继承了得虎的事业,在努力顽强地干起来了,连吃住都全在荒塘地里。他并还从城里带来了好几位下岗的工人,叫他们一起来协同修好荒塘地。
十苟叔和他们在环山渠上轰轰烈烈地干起来了,那劲头十足。他们来到这里没有一个讲价钱谈条件的。他们的心眼里不是那伙见钱眼红的人。十苟叔上次回家交社保,在路上突然一打听,说山外那边在修路正需要红泥石,他想,环山渠的山头上全是质地上等好的红泥岩石,咱们将在建渠中将石料凿下卖给山外那边修公路,建石涵,垫路脚,是多么好啊。于是十苟叔就扳着指头算给他们五人听,他们听后觉得这样一来各方面都很合算,各方都不亏。既卖了钱,又凿了渠,又解决了六位暂时的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难,一举三得,方方共赢,何乐而不为呢?十苟叔是位很有心计的人,晚饭后,他就和其他五个人带上红泥岩石样品,跑到山外那边把合同签下来了。回家的路上大家浑身是劲,乐乐得难以形容。
十苟叔没有住进得虎家,也没有住进得虎的工篷房,更没住进别人家,他在荒塘地里那块空荡荡的坪地里,用冬茅草另外盖了两间简陋的棚子,里面那间作卧室,外面这间作餐饮以及放杂物用。这棚子用树支撑着,高高的很结实,住进去确有冬温夏凉之味,四周就用厚厚的泡桐树板结结实实地扎紧扣好,连蚊子也很难爬进去。这棚子屋和着方围这地方合起来就叫工棚地。十苟叔觉得工棚地建造在工地上是很好的:一则省工省造价,搬迁易建造快,二则建在工地上吃住很方便距离短,来回快捷,每天能大大地节省时间,让劳动时间发挥得更有效。他每天吃住就在里面,觉得舒适与安静。他常常说,在荒塘地里打工是很好的,一切都很方便。有时,他夸口不停地说,这是一个天赐之地,诱人之地,得虎是很有眼光的人,是很有志向和抱负的人,是真的了不起。他说,他的事业瞄准了,他的事业是伟大而崇高的——瞄准的东西就要做到底。十苟经常对人说,人死属土,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如果一生世做钱的奴隶,死了倒还不值钱,枉在人间走一遭。像得虎一样把荒塘地盘活了,改造出来了,叫荒塘地人们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人才算是一位真正有价值的人,才算是一位有理想有事业心有奋斗目标的人,如果这人需要去死,那么就死得倒还是值得,无愧对于人生与子孙后代。
得虎后来从十苟叔带来的五位下岗工人那里得知,十苟叔不仅是他们冷冻厂的装卸大王,而且是装卸工里的好领导,好带班人。他快六十了,早年丧妻,一直未娶,两位儿子是他一手拉大的。他们俩早已大学毕业,成家立业了。大学毕业后都分配在本县第一建筑公司担任着技术员。近几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城的人越来越多,对住居房屋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因此建房的租房的人就不少了,往往是需大于供。有一段时间,城里的房价如股市般的暴涨,被炒得热热火火,红红旺旺,彻夜不停。相应的建筑业也就非常地走俏。当时,大家只要有一定的头脑,有一定的关系和门路,聚积到一定的集资,把脑壳往这行业里一钻,随便在一个地方挂上个招牌,就会抱金抱银,金鸡婆下金蛋,金鸡蛋又会孵金鸡,金鸡金蛋就会生得个无穷无尽。一本万利,万利生出万万利来。他的两个儿子就在这个时候,停薪留职搞个体,搞房地产开发。近几年的时间,也就是在十苟叔离开他们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俩都发了,都是县城里很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建筑大王,各拥有资产上千万,尤其是这两年发得猛。用别人的话说,在现今房地产老板发财如涨大洪水一样,发起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在浪中被托举得有多高。他的两个儿子大红大紫后,就不准他在外面打工赚着苦力钱,并且说他过几年就要满六十岁,让他一个人这样在外面他俩脸上觉得无光。他俩开着宝马在外面找了好久,才在荒塘地里找到了他。他俩多次劝他回家,再也不要在外面受风触寒。可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儿子同意了并不等于儿媳的同意,儿媳才是一个家庭的主宰者,真正的大小事儿一来,儿子就是妻子面前的缩头乌龟。从前面那次为了向两个儿子暂借到一半的社保款一事就可以知道。两个儿媳不但没借款给自己,反而把家里闹得沸沸扬扬,还将自己赶出门。赶出门后,几年间,自己跑到老家种田,儿子儿媳从没来过问一下,把自己当作陌生人一样,叫自己多心寒。后来,他不管两个儿子怎么来劝说他回家,可他就是不听,就是不跟他俩回去。在这一点上他俩总总拗不过他。他总认为自己赚得的钱用得香些,用得硬朗些,自己干自己的事业再苦也甜些。
十苟叔牛高马大的身板子,魁魁梧梧,硬硬朗朗,蹲下来就像荒塘地里那座天然的石柱子,结结实实。他的力气大,千多斤的电杆,能抬上一头起肩走上几十步。他那宽厚的足板,走起路来丁当当地响,地皮也被踏得一闪一闪的。有一次,本县举行着全县工人力量大比武,在最后的单挑决定中,他一举夺魁。他和航运公司一位大力士规定两人在四小时内各卸完一车皮五十吨的煤。可十苟叔只用了三个半小时就将煤卸完了。回头看看那位竞争者,他的那车皮煤可还有五分之一没卸下,结果冠军当然是十苟叔的。冷冻厂在无可奈何的叹息中卖掉后,开始的时候他看到别人哭着啼着缠着领导要留下,要求着上头给予怎么样怎么样的下岗生活费,下岗安排金时。他便甩着话说,已到如此地步,天旱求不到露水来了,我还何必这样去求。一条田埂养不得众多的白鹭,一尊佛下供不了众多的僧侣。国家的现在暂时有国家的困难,单位暂时有单位的困难,我们再去找也不好意思去开口,也不好意思去给国家添麻烦。我是农村来的,我或许回到农村去,或许在城里卖苦力去赚钱,怕什么,天道酬勤,再苦再累我也能糊得了口。国家今后的形势不可能永远是这样下去,我相信随着国家改革的深入,我们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向更好的方向去发展,我们做工人的今天虽然下了岗,今后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给我们。要我下岗我就下岗去,他真的把字一签,二话没说就走了。但又把话说回来,十苟当初拒绝签字,还多次组织工人们去上访,其原因是冷冻厂太贱卖了,太亏了国家和集体以及全厂的工人,让某些人从中发了这种改革的财。
十苟叔长得并不美。麻麻瘩瘩的脸皮子松松蓬蓬的,海绵般。粗粗糙糙的,看上去好像是癞蛤蟆蜕变的皮,也像是生了锈斑的古铜钱一般。那红红喷喷的鼻子,如燃烧般的晚霞,好像秋后的红柿果,塔似的盘踞在那国字形脸面的正中央,与那肥黑的脸面不和谐地构造着。那厚厚的眼皮,帐篷一般地开放。肥肥的脑袋上,灰黑里夹杂着少许的白发,粗粗的密密匝匝,如刷子般地掩荫着两只小耳朵。那稀稀朗朗的硬短胡子,长在宽阔的嘴巴上下,被那肥肥的厚唇间或地翕动得跳跳闪闪,有时变得一戳一戳的,锥子一般。从他那发色里或透明的眼神中看上去,他倒还显得有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以及顽强的生命力。
辗转生活寻觅到,
颐脸已见志趣投。
为着塘荒共同事,
浑身劲添歌声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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