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听到声音之后的男孩显然吃了一惊，缓缓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很小很小的女孩，看起来才只是刚刚上小学的年龄。
“你知道吗，这种花，叫‘彼岸花’噢。”女孩选择无视了赵梓昊刚刚的那个问题，慢慢走上前去，蹲在了那一丛花前，吸了吸鼻子。
浓郁的花香弥漫在这个不大的阳台中。赵梓昊和这个突然冒出的小女孩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样，谁都没有说话，彼此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花束。
被两个人盯着的彼岸花却没有丝毫的怯懦，反而在逐渐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下，花瓣一点点地伸展开来。
“这是……你养的花吗？”许久之后，女孩才站起身来，挽了挽裙子，重新站定看向赵梓昊。
“不……不是……这是我妈妈养的……”一提到“妈妈”这两个字，赵梓昊的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但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哭。
“这样啊……”面前的女孩用食指戳着下巴，一副很为难的模样，随后又重新展露笑颜，微笑着向他伸出了右手：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苏月。你可以叫我小月。”
不知道为什么，在露出笑容的那一刻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的积雪，正在一点点的笑容。
她的笑容，是如此的天真烂漫，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瑕疵。就像这些白色的彼岸花一样，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令人着迷，深陷其中。
恍惚间，赵梓昊的右手缓缓伸了出去，接着握住了这名名叫“小月”的女孩同样伸出的右手：“你好，我叫赵梓昊……”
“请多多关照。”
“嗯，请多多关照。”女孩笑着说道，然后慢慢走到男孩身后，从他身后的置物架上拿下了水壶，“今后，也让我来和你一起，照顾这些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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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赵梓昊和苏月交谈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的是，身后，两双眼睛看到这一幕后，也一齐笑了起来。
“看来，孩子们玩的很开心呢。”赵卫东猫着腰，只露出一双眼睛扒在窗口边上。
“嗯。”身旁的女士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妈妈，去世的早……自从他妈妈走了以后，他就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大多数时候，都和一个面无表情的机器差不多……我希望，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他长大之后都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
“一定会的。”女士立直了身子，捂着嘴莞尔一笑，“毕竟，时间可以洗刷一切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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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赵梓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电扇在身旁呼呼地吹着风，窗帘被外面的大风吹得飘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太热所以才睡不着，而是因为——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他明白，一切都已经是无法重来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结果，他无法接受。
那位名叫小月的女孩和他住在了一起，就在隔壁那间刚刚空出来的房间。随她一起来的女人，也就是她的母亲，和父亲睡在了一起。
任谁都能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妈妈”这两个字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所取代。
可是……可是……
即使如此，这已经是一个不变的事实了。或许现在还能任性一会，可是长大后的那个自己，还能继续任性下去吗？
“咚咚咚。”这么苦恼的时候，忽然有人敲响了门。
“小昊，你睡着了吗？”一个沉闷的男声在屋外尽可能的压着嗓子问。
“……”
“小昊？”
“……你来干什么？”半晌之后，赵梓昊才咬着牙面无表情的低声回复道。
“可以……进来么？有件事情，我想当面和你说。”
“……”
这一次，许久都再没人答应。门外的男人等不及了，擅自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我有说过……让你进来了么？”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赵梓昊并没有跳下床把这个入侵者给赶出去的意思。
“关于苏阿姨和她女儿的事……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话……”
“……”听了这句话的赵梓昊，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背朝着自己的父亲。
“苏女士和我，是在你妈妈去世之后的一年里才认识的。”
“她也有一个不和睦的家庭。丈夫常常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就是对她和她的女儿，也就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位小女孩进行家暴。”
“所以你就收留了她们？呵，真是可笑。”背过身子的赵梓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并不是……而是因为，我们同为支离破碎的家庭。”
见自己的儿子没有说什么，赵卫东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很痛苦。因为我也一样。这是爸爸的错……对不起。”说着，赵卫东慢慢走上前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我想，能让你从你妈妈去世这件事中走出来……而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
“别想了。”赵梓昊无情的推开了父亲的手，“想让我叫那个女人为‘妈妈’，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的妈妈……永远只有一个！”他再也忍不住了，像个小女孩一样低声抽噎了起来。
“我现在……想征求你的意见。”赵卫东从床上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一个人很痛苦。可是痛苦如果不是你一个人承担，而是四个人一起承受的话，或许会小很多。”
“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今后，而不是为了我，我也希望你能够同意……可以吗？”
“……”
“……”无声无息，赵梓昊像是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回应。
赵卫东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他知道，儿子心中最不愿意原谅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那，好吧。”他拉开了房间的门，这种事情，不管是对于谁来说，恐怕都是无法接受的吧。
“慢着。”之前一直没作声的赵梓昊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同意了 。”他背对着父亲缓缓开口道，“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叫那个女人‘妈妈’的。”
“行。”赵卫东笑了起来，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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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和她妈妈来到了这个家之后一周的一个清晨，当赵梓昊醒准备和往常一样去自己新认识的妹妹的房间喊她起床上学的时候，他却发现，父亲和那位阿姨，突然间不见了踪影。
客厅茶几上的一张字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堆汉字。尽管这时候才上四年级的赵梓昊有很多地方看不懂，但为了一探究竟，他依然还是选择抱着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在那儿按照学校老师教的方法查找汉字和意思。
这是一封信，读了四五遍之后赵梓昊才大概知道了上面讲了什么。
大意是说，自己的父亲和那位阿姨去了东北，想在那边打拼出属于这个家庭的一片天下。对此，父亲深感歉意，并希望自己能承担起身为一个男子汉，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
最后留下的，是一张银行卡，密码也在那张信上写的清清楚楚。
“骗子……不是说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游乐场的么？”他咬着牙紧握着字条小声说道。
看到了最后的赵梓昊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总是要离开自己的原因。
因为信得最后写着一行字，在外人看来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在此时此刻，对于这个只有八岁的小男孩来讲，却给予了他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最爱的人能够幸福地活下去，这是我们男生共同的责任。”
是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话，谁又想总是编造出一个个谎言来掩盖自己将要离开的事实呢？
“哥哥～”揉着眼睛的小女孩穿着睡衣打开门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爸爸……还有妈妈呢？”
“噢，他们啊。”见到小女孩后的赵梓昊慌忙把那张字条藏在了身后，“他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噢，”
“为了能让他们所爱的人，能够永远幸福地活下去。”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赵梓昊微笑着点了点头。
“噢～好吧～哈啊～～哥哥下次能不能拜托你来叫我？比起闹钟，我更想哥哥来叫我起床呢～”
“嗯，好啊，我知道了。”
对于父亲和阿姨的再次不辞而别，赵梓昊反而并没有过多的怨恨，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以后，也永远不会是了。
阳台上的彼岸花在每个夏日的夜晚，依然会绽放出它绚烂的姿态，被月光照耀着的它，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想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献给赏花者。
但夜，注定是寂寥的，没有人欣赏的花儿却并没有放弃。它独自绽放着，舞蹈着，即使这一切只有自己知道。
即使没有人陪伴，没有人欣赏，它也不会觉得孤单，因为——
那轮明月，不知何时开始，已经默默地陪在了它的身边。
（《月夜之花》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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