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终迂心。
凌空学院的一名数学老师，现在主要负责一批凌空学院的二年生，D班和E班。
说句实话，学院教师这个职位，是很没前途的职位……虽然说在战前遗留下来的传统思想里，教师这个职位是伟岸的，是伟大的，是无私的。
但是，我不知道战前是什么情况，现在我所看到的情况，这个职位更多的人在思考的是怎么利用职务之便去赚取更多的利益……
也是，据说战前世界是那么的和平，人们每天都不用思考明天吃什么的问题，想必每一天都会在无聊中无聊中，然后把精力发泄在一些和生存没关系的事物上吧……比如数学。
现在的时代，确实是个麻烦的时代啊。
每一届的学生，想要认真学习去学术中心的学生少之又少，很多学生早早的做好了工作岗位的提前培训，对他们来说，学院讲的东西等同于科普，但具体想认真学的，全都看他们兴趣，和工作的需求。
但是啊，这样功利化的思想是不对滴，会看不到生活中隐藏的美丽的一面，比如数学……
咳咳……
不过，虽然说认真学习的大多是想要去学术中心的少数特殊人才，在D班却有两个让人……呃，没法忽视的奇怪学生。
比如现在，我打开了D班的门，走上了讲台，你扫视一下学生们……
哦，天啊，太显眼了，太显眼了！
靠窗的角落位置，那两位同学！
那个靠窗户的，穿着深黑色外套配合深红色兜帽衣戴眼镜的少年，叫雨落——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个智能手机，手上还拿着一个智能手机？！这俩手机还分别跟笔记本电脑连着个数据线的样子。这是在摆弄什么？好高级的样子？？说起来他脸上那么大个淤青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雨落好像平时不怎么打架才对？？
他的同桌，那个明显一副不良少年品相的皮革外套少年更甚，好像叫夜月来着——他的坐姿，好嚣张！两条腿全放在桌上了啊！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书名叫什么……《如何冷静思考》？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去看那种奇怪的书？他身上的伤好像更多，单单能看到的地方就贴满了各种创可贴和膏药……不过他本身就是那种经常打架的学生，受伤情况倒是比较常见。
而且，为什么要把窗帘拉上？外面阳光应该没有那么强烈才对？
这时候，雨落像是注意到了我一样，怼了怼旁边的夜月，说了声“是数学老师”，然后他们俩以相当高速的方式把东西收拾了起来，整理了桌面，拿出了本数学教辅书……
呃……吃饭的时候偶尔听到别的老师说，他们在上别的老师的课的时候甚至无动于衷，不过在上我的课的时候倒是一直摆出认真上课的样子……我该高兴吗？
那些老师好像都很怕雨落的样子，为什么？
Emmmmmmmm,未解之谜啊。
我扶了扶眼镜。
我一边写着板书，说着过于简单的数学公式、公理与推论，一边观察着那两个同学的情况。
怎么说呢，真是厉害啊。
虽然他们一直保持着认真上课的姿势，摊开着数学教辅书，偶尔看看黑板偶尔看看教辅书。
但是说实话，作为就职了一段时间数学老师的人来说，一个人有没有真的在认真听课还是能看出来的。
就像是鉴别一个程序员是不是在认真工作一样——如果这个程序员在疯狂敲键盘，那他肯定多半没在打代码，而是在敲字聊天摸鱼，如果他目光呆滞，对着屏幕发呆，倒是有可能在思考代码的整体问题（不过也有可能直接宕机发呆也说不定），那种偶尔动下鼠标，偶尔点几下键盘的，是在推进项目的员工。
这两个人的上课姿势……是完全为了表现出“我们得尊重老师”的意思而摆出来的一种听课形式。
不过这样干的学生也不在少数，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这两个学生……数学是这个班级里学的最好的两个人。
“这个问题，有谁能解答出来吗？”
鸦雀无声。
明明是讲过的问题的……哎。
我摇了摇头，不免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为了推进课程的进度，就不得不让那两个学生出马了。
“夜月同学，这个问题你能解答出来吗？”
“这个公式大于根号下n方加n分之n并小于根号下n方加1分之n，夹逼定理后就能得出来极限，然后……”
“等一下，你说的不是下节课要讲的题吗。”
“……啊！”
“噗！”坐在一旁的雨落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我说了吧！这夜月甚至不知道我讲的是哪个！
虽然他讲的那道题确实是最优解就是了。
“对不起，老师，夜月这几天家里有事缺勤严重没跟上课程，我来解答吧。”
你缺勤率也没好到哪里去啊雨落。
雨落代替夜月，站了起来。
“这个问题前天下午第二节课有讲解过，主要需要注意的是三角函数的正确转换与化解，易错点是洛必达法则的使用条件是否正确，而最优解是应该将这里的ln tan7x转换成……”
简直行云流水。
真的不是夸张，雨落对这些数学题目的理解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学院学生应该有的水准，甚至足以拿来作为教辅书上的范本。
每次听到雨落的回答，我甚至会有一种，啊！我讲的课居然有学生理解的那么认真透彻！好好备课真的是太好了的错觉。
但是，让人头疼的是……
我记得讲了这道题的那节课，他俩好像都不在。
完了，我感觉到了高度的悲伤。
“……解答完毕。呃，老师？”
“…………啊，很棒！斯巴拉西！NICEdesu！”
“？？？啊，好的，谢谢。”
完了，又犯病了。
我干咳了两声，无视掉下面其他学生“这老师又开始讲东洋文了”的碎碎念，示意他坐下。
“一直以来，夜月和雨落两名同学对数学的学习一直很不错！甚至可以代替老师来上课的程度，同学们也应该多加努力啊……说实话，如果达到了他们俩那样的水平，不上我这节课跑出去玩都不是问题。”
没想到的是，在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激励话后，夜月却接上了话茬。
“那可不行，成绩归成绩，对老师得有最基本的尊重！”
？？？这话在你嘴里说出来可一点说服力没有！
“啊，如果那样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把你们旁边的窗帘开一下……太暗了学习伤眼睛的。”
“——————！！！！！！”
为什么一副好像我要杀了你的表情！？
脸色煞白了啊夜月少年！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后排的、学习不太好的学生说起了话。
“说是这么说，别强人所难啊……我们可不是那种怪物级别的东西。”
“怪物级别……吗……”
“是啊，而且，学这些数字能有什么用？”
不至于吧，这可是最基础的数学问题……
只需要知道几个公式，明白几个原理，就能推导出来答案得到分数的东西，甚至不涉及什么数学分析，不涉及数学的最深处奥秘，不涉及数学它最为美丽的地方。
那简直就是探索迷宫一样的快乐……
但是，这些学生真的能理解到吗，理解到数学的魅力所在？
我不免沉默许久，看着下面这些仅仅为了成绩，仅仅为了找工作而被半强迫地集中于此，集中在这个封闭的小小班级内的学生们——想必，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些科学背后的奥妙，他们或许只关心认真学习这些东西后到底能得到什么东西吧。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是，面对这些新时代的孩子们，我还是得说出这些话，哪怕他们明天就会忘记今天我说了什么，但这些心里话，还是必须得说的……
“嗯，确实……即便在战前，我们这边大陆的一片区域，每个学生从小就要认真攻克数学难题的时代，他们学习的主要动力也是为了用成绩去获得更好的学历，从而获得更好的工作，因为那个时候的最高政府是这样的政策……但是，如果你们只知道为了利益，为了钱奔走，只是因为这玩意儿能做什么而去学什么，你会错过很多东西……
“比如数学，往近了说，数学难题最能培养你的应用能力和逻辑能力，给予你最理性科学的思维方式，往远了说，数学是世界上所有科学的最根本根基，你想要走远，你想要聪慧，你想要提升能力，我想不出来比数学更重要的根本科学。
“而且，数学可比现实社会要美丽许多倍……社会社会，没有正确答案的弱肉强食之地，任何事物亦正亦邪，任何答案都过于模糊，有的人看上去走的一塌糊涂却成为人生赢家，有的人则一路平稳却走向地狱……当你在社会中迷茫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感受到，只有这些数字，永远遵守最根本的原则，在1+1=2最根本的规则之上，所有的答案都必然有解，在无数次无数次地探索，无数次无数次地重组，无数次无数次地尝试后，必然会有一个答案，在最远方静静等待着你，且永远不会辜负你让你失望……这就是数学的魅力。”
“好！！！！”
突然大吼一声，起哄鼓掌的，是坐在角落的夜月，他旁边的雨落很明显被吓了一跳，但也随即一脸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跟着鼓掌了起来。
大概过了一小会儿，紧跟着，坐在后排的那些完全不学习的学生也起哄式的鼓起了掌，然后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起哄有意思还是什么情况，鼓掌的范围变成了整个班级。
啊这。
我只能苦笑，摆出了低调的动作。
……………………
这是我，一个，平平无奇的数学老师的故事。
现在的时代还是年轻人的时代啊……如果有能力且活力十足的话，嗯，比如像那两个孩子，想必能在这世间造出不小的动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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