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这一项作业后,邹莲伏终于累趴在地上,大喘气说:
“虽说因为‘氢弹’爆炸导致这片地区空气内的‘禺疆细菌’变少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会儿就会恢复成常态。有这个‘冰层防护罩’隔绝就好多了。冰层厚度大概半米,即使脱离了我的能力作用也大概能持续三四个小时。趁这段时间,修复穹顶还是转移群众什么的,当然内部空气净化也不能忘了,快去……”
狮心傻傻杵在原地。
“怎么,你还想在这儿陪我啊?走走走,卫星镇不是有对你重要的人吗?快去找她,快去秀恩爱去!”邹莲伏催促,他猜测那个人可能是狮心的女友。
“不,我只是……”
“这回我真累了,我会在这里睡一觉,记住,别叫人来吵我。”邹莲伏在地上翻个身。
言外之意就是保守秘密吧?狮心解读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从驾驶舱内的储物箱中,他将一罐饮料丢到邹莲伏身旁的地上。
“你要的水,我常备的最喜欢的运动饮料,希望对你口味……谢谢,有缘再见。”
望着赤红机甲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放松下来的邹莲伏后知后觉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他似乎叫狮心来着?这名字怎么和那些孩子提到的一样……是巧合?
“算了,想不明白那就代表不重要了,喝水喝……”
可是接着邹莲伏却对着地上的饮料大眼瞪小眼:
“该死,我手都没了,那家伙就没点眼力见帮我拧开瓶盖吗……”
——转场——
结束了。
这场危及卫星镇的异兽袭击骚乱,最终因某个男生的拼命战斗而宣告结束,而镇子里的人们丝毫不会知道这场发生在外界的疯狂战斗。
他们只清楚在混乱结束前有那么一瞬间,天空忽然被分成了黑白两色,犹如日与夜分界线。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异兽侵入镇子内。
驻守在镇子内的防卫队联合狮心小队剿灭着剩余的异兽。
迟迟赶来工厂的鸾发现芙蕾拉时,其正昏倒在二楼一处楼梯口,同时怀中还搂着一具小男孩的尸体。
为了救援孩子们,连续的战斗以及工厂的爆炸压榨了她最后的精 力。她全身严重烧伤,丝毫没了平日里艳丽的姿态。
于是鸾将昏迷的她安置在工厂前的空地上。而巫阳离则是像丢了魂般坐在芙蕾拉身边,紧紧抱着怀中齐娜和旭仕的尸体,一动不动。
鸾有试图让巫阳离放下尸体,但是对方却不肯,一旦他靠近就会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鸾没辙,只能联络三日月和直夜这两个队伍中仅有的女孩子来陪伴此刻的前辈。但这显然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两人在见到现状后一样束手无策。
安慰?咋安慰?她们俩跟巫阳离一点都不熟,虽说都是女孩子吧,但她们年纪小太多了。三日月和直夜都没男朋友,更别谈理解什么是“为人母”了。两人最终也只能怔怔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巫阳离很不是滋味。
性格一向直 爽的直夜受不了这种氛围,情绪一瞬间变得焦躁,便干脆质问鸾,为什么没能保护孩子和前辈,你这混蛋。
鸾则回答说我有努力去做啊,但是发生了意外的状况啊。直夜则说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联络我们啊,大家一起起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等等之类的,最终两人吵了起来。
最终还是在三日月的一声呵斥下两人才乖乖闭嘴。接着她犹豫了下,蹲下身想对巫阳离说些什么,可是还没开口后者就一脚踹了过去,似乎也把三日月当成了敌人般。
被踹倒在地的三日月也没生气,只是说了声抱歉。
最终直夜和鸾一起进工厂搜寻剩余的孩子,而三日月则是陪在巫阳离身边,也同样静静坐着。
通讯一直开着,但三日月耳机里的联络却尽是鸾和直夜的争吵声,直夜还在气头上。唯一有价值的消息就是穿插在其中的又发现了孩子们的尸体。
对,只有尸体。
进去搜寻后的两人不断地传来又发现某个孩子尸体残肢的信息,而不是有人活着。
之后便是直夜接连不断地来回于工厂内部和空地,每一次出来她的手上总有用件衣服包裹着的什么,再平稳放在地上……她害怕巫阳离见着伤心,所以特地有在工厂里找了些衣服盖着。
巫阳离就这么木讷地盯着地上不断增多的尸体碎片,似乎已经忘记如何做出其他表情。
直夜走到三日月耳边小声说:“那个……究竟到底有多少个孩子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鸾应该知道吧?”
“就是那个笨蛋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三日月你啊……”直夜瞄了眼巫阳离,“要不……你问问前辈?”
三日月摇摇头,显然现状不适合。
“那队长应该知道吧?他常来这儿……”直夜忽然想到。
“可就是联络不上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活下来……”三日月咬牙,狮心现在也处于下落不明状态,虽然听鸾说在这之前有成功联络上一次。
“我有六个孩子……”
巫阳离忽然开口说,毫无预兆地插 入对话中,但是声音一瞬间苍老地听着像个老太。
两个女孩转过头来,只见巫阳离手颤颤巍巍地揭开了一件盖住尸体碎片的衣服,下面是只右手,手臂上有着旧伤。
“艾舒整只右手的皮肤坑坑洼洼,那是他以前进人家后厨偷东西的时候被泼热水烫伤的……”
又揭开一件衣服,是所有尸体碎片最完整的一个,一个穿裙子女孩的下半身,穿着白色的鞋子。
“科科萝最喜欢穿白色的鞋子……她喜欢干净……我每次都会将她的衣服鞋子洗的很干净……”
衣服又被揭开一件,是迄今为止唯一发现的一个孩子的脑袋。
“她是杏依……跟艾舒一样调皮……他们俩总是最吵闹的……”
巫阳离不再揭开衣服,她抬头看向两人,空荡的眸子中没有任何光华,比布偶的眼睛还要不真实。
“一二……现在只有五个……”直夜立即数了下。
“笙歌……不在这里……她不在这……”
“可恶,那不是还差一人?!”
直夜赶紧又跑进工厂里同鸾一起找寻。
“那个……前辈别担心,那个叫笙歌的孩子一定还活着,一定。”三日月的安慰话语干瘪瘪的。
沉默几秒后,巫阳离又开口说:“疼……”
“唔?”
“好疼……”
“是伤口疼?我明白了,前辈你等一下!我马上去把急救箱拿来给你包扎下!”
从刚才起巫阳离就拒绝被他人触碰,甚至连对话都做不到,到最后无可奈何的他们三人就只会傻不愣登站在一边干瞪眼。现在三日月才意识到他们甚至还没对浑身是伤的巫阳离处理伤口,于是便赶紧起身跑出了工厂,在开来这里的装甲车上有急救箱。
可在三日月离开后,巫阳离也放下怀中的尸体走出了工厂。
浑身是血的她拖着破损的身子走在道路上,比蜗牛还慢的速度。靠墙支撑着身子,一路上跌跌撞撞,没走出几步她就会因为体力不支以及腿脚受伤不听使唤而摔倒,她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又走出几步,再摔倒,再爬起……
结果伤口崩裂,她走的每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直夜她们没理解巫阳离的那句话,所谓的“不在这里”,是指“笙歌一开始就没和其余的孩子们在一起”。
为了引开桐亚奈而擅自跑走的笙歌至今还没回到巫阳离的身边,此刻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必须得去找到那孩子。
可是到底得到哪儿去找?
巫阳离不知道,也没人能告诉她,一点线索都没有。她甚至都不知道异兽入侵时笙歌有好好保护自己吗?还是说她终究没能逃走,被那些人带走了?
无法想象,害怕和恐惧让她胡思乱想,绝望磨灭了她会找到笙歌的信心。
于是她行尸走肉般走着走着,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远。耳边有时能听到某个受伤的幸存路人向她求救,也还是充耳不闻地继续往前走。
兜兜转转,最终巫阳离走到了一片特殊的废墟地,就是原先小木屋所在的地方,可能是如候鸟归巢般的本能让她回到这个“家”。
巫阳离孤零零站着。
不久前她还和孩子们一起住在这儿,谁都不会来打扰,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因为孩子们的到来,才逐渐充实了那是陷入低谷的巫阳离空荡的内心,至今她也都还记得自己收养孩子们每个人时的情形。
巫阳离是在立交桥下的桥墩子边发现了齐娜,这孩子因为感冒发烧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服,那时是冬天。
遇见科科萝时,她正在一条野狗追赶,右小腿被咬伤,流着好多血。
杏依和艾舒是一起来的,因为肚子饿,笙歌有对他们说肚子饿时就来小木屋,会给他们东西吃。
旭仕是科科萝跟巫阳离提起的,说有见到一个人贩子总是在附近抓小孩,然后巫阳离就发现了旭仕,花了一大笔钱从那个人贩子手里换回来。
巫阳离给他们缝补衣服,给他们做饭……可是以前一点都不注意这些,导致她这些技能都不怎么会,缝纫针总是戳伤手指头,饭也做得难吃,还动不动烧糊。
相比之下笙歌就好多了,几乎什么都会,有模有样,比巫阳离会照顾人。
孩子们一直很调皮但也很乖,总是嚷着长大后要反过来照顾巫阳离。巫阳离就会问怎么照顾,他们的回答大都是就是做饭洗衣服,然后买好吃的来报答。
对于孩子们而言,巫阳离怎么做,他们就跟着做,有样学样总没错。
可是现在家没了,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忽然巫阳离似乎发了疯般扒拉着碎石块,一只破玩偶被挖了出来,再接着她又找到了件衣服,然后又找到了支小牙刷……
都是小孩子的东西。
巫阳离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后再挖出一只鞋子后,她就停下了挖掘。抬头,她看向了一个地方,那是小木屋子后的小菜园,幸运地还留着。
小菜园的土质不好很难种活蔬菜瓜果,所以就用来种花。不过现在没有一朵完好的花,花朵同枝干一起贴在地面上,已经救不活了。
美好的事物同花那样脆弱,一下子就会被毁。
最终巫阳离没力气了,累了,走不动了,她背靠着小菜园的的围墙瘫坐着。
逃避了那么久,颓废了那么久,挣扎过,失去过,努力过,珍惜过……就当她以为自己终于脱离地狱时,世界却又好似开玩笑般从她身边夺走了一切。
她此刻真的好想有人再来安慰她,就像曾经的挚友穆漱一样。
那一天,穆漱豁出命将她从那个战场带回来,自己却永远留在那个鬼地方。而此刻,却没有人来将她从这个噩梦中拽出来,谁都没注意到她。
什么都没能保护下的巫阳离又得继续孤零零一人,遍体鳞伤,没人爱,也没人可爱。
“穆漱……努力活着……真的好累啊……”
——转场——
最终能源不足的格萨尔在距离卫星镇两公里处的位置停下,所有机能全部停止,就连AI也停止工作,丝毫不能动弹。
狮心跳出驾驶舱,只能靠双脚跑完剩下的这段距离,丢下格萨尔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上。
一望无际的荒野,平静而又祥和,丝毫看不出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激战。
卫星镇的穹顶已经大面积破碎,镇子此刻的样子就像颗摔碎的水晶球,内部的景观无一不彻底暴露着,但所幸的是在更高的空中有着一层巨大的冰防护罩保护。
或许是由于战斗过于激烈造成了损坏,也可能是受邹莲伏的“人工氢弹”爆炸影响,导致狮心现在身上的所有通讯设备失灵中,无法联络上卫星镇里的任何一个队员。
根本就不清楚卫星镇的现状,但最令狮心无法释怀的是之前鸾和他紧急通讯时,有提到救援发生意外状况。
什么意外?不知道。
所以狮心才那么焦急,只希望孩子们和巫阳离能在异兽袭击中平安无事。
穿过镇子外墙上不知因何造成的一个大洞,狮心终于见到了此刻镇子的内部。数不清的建筑受损倒塌,火焰燃烧着各类物体,空气中弥漫着无法形容的焦味,是彻底的一副战斗结束后的战场模样。
救援人员还没到来……如果真的存在救援人员的话。
狮心不悦地咬牙,只能先去小木屋看看情况。
沿着熟悉的道路,沿途的风景却已经改变,不一会儿狮心就到达小木屋。
“怎么会……”
但小木屋却已经没了,眼前只有一堆残破的废墟。孩子们不在这里,巫阳离也不在这里,鸾也不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的一切都被破坏。
比料想的还要糟糕,狮心一下子心乱了。
“前辈!笙歌!齐娜!还有人在吗?鸾!你给我出来!你人呢!”狮心焦急地大吼,踩在碎石堆上。
是所有人都被转移了吗?还是说被压在了废墟下面?没人能告诉他。
他猛拍着头盔,可是内置的通讯器只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可恶!任何人听到都给我回个话!直夜!三日月!界冢镜!所有人都听到没有!告诉我到底现状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狮心目光捕捉到了一点异样,是在一面砖墙的阴影下,似乎有个人在。他赶紧慌乱地跑了过去。
斑驳的危墙阴影里,有个人低垂着脑袋瘫坐着,好似熟睡般。
这个位置原先是小木屋的后院。这里有一片花田,从菜田改建而成,种着的是紫阳花。这是一种很容易栽培的花卉,有时也会在路边的阴凉地找到野生的。狮心听笙歌讲过,种这花是因为巫阳离喜欢,也很像这花。
可即便如此坚强的花也还是没能抵过今夜的骚动,同被暴雨摧打后的姿态般蔫倒在地上,凌乱不堪。
而女人就坐在花田边,左手握着块碎石片,右手的手腕上有着杂乱的割痕,即使过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血还在淌着。
巨大的恐惧在他的内心爆炸。
看清女人的面庞后,不敢相信这个现实的狮心双腿无力跪倒在地上,握住对方的手,声音嘶哑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前辈……”
时间是六月二日的黎明时分,经历的一夜的战斗和骚动,此刻本应是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光芒驱散的黑暗的时刻,但是那笼罩大陆上方的茫茫【棕褐云】隔绝了一切光芒,一切还是那么地昏暗。
且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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