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兽皮鞋子的硬底将地板敲出哒哒的声响，单调而清晰，临近门口声音也止了，手掌扶上把手，头却转向身后，视线所至是空荡荡的，就像自己的脚步声。
松开门把手，哒哒声响再起，更加响亮急促，最后一步落的掷地有声。柳朔握住了团子的手腕，冰冰凉凉的触感紧贴手心。
“还干什么？走啦。”
她本是出神地望着格林，被人握住手腕，她怔下，歪头看来。
“别听他胡说。”
“可……”
“你信他还是信我？”
稍稍用力，柳朔就将她拉着往门口去了。哒哒的脚步声纷乱起来，再不像刚刚，格林听着脚步声，抬起了头。两人的脚步在他耳里变成了哒哒的马蹄，他仿佛听到许多马儿在草场上狂奔，马上的人们在吼叫，他们挥舞手中长刀将敌人斩于马下，或不敌摔落下马，红艳艳的血水从布甲的缝隙里流出来，像雨水压弯草叶那样压弯草叶，若雨水滋润土壤那般滋润土壤，来年的草触到了膝盖。
将被烛光烧暖了的空气深深吸入，使其充满整个肺部，又长长地把它们吐出，形成长远而沉重的长叹，格林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带着些许腥味儿。他在怀里摸出把匕首，铁制的刀鞘散发出源于他的温度。
“不知道我的命值不值得你信。”匕首出鞘。
“唯有以死明志了！”刀刃横向抵住了脖子。
他是谁？他还是他吗？他是格林吗？柳朔与格林在不到五平方米的笼子里共度了十多日，邋遢糟乱的头发，无精打采的死鱼样的眼睛，似乎永远也不会因外物变换的表情，这些代表着颓然的事物好像都被屋外的大雨冲刷殆尽。
他抬起脑袋，他的脸得以被烛光照亮，明灭中，他的眼睛闪烁着恶狠狠的凶光，白森森的牙齿紧咬并露出来，它就像是一头饿狼，饿狼的食物却是饿狼自己。
明晃晃的刀子将他脖子薄薄的皮肤压陷进去，见此柳朔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突然想起注满水的气球，此刻尖锐的刃正在压迫薄薄的球面，砰！那气球破了，鲜红的液体流了出来，刀子真就嵌入进他的皮肤。
鲜血炙烧过他的手掌，他手掌还在缓慢而坚决的发力。
他还要不要命！
去你的！死了跟我也没关系，死就死了！
因为紧张，攥住团子手腕儿的手掌不自觉用力，却攥了个空，可能是手汗充当润.滑作用，她手腕滑得像条泥鳅。她的手又像是兽爪，手上还残留着抓空泥鳅的触感，眼睛就看到染血的匕首被她拍飞。
插入地板的匕首倒映出格林低下头颅的动作。
格林：“王下！”
他的王下注意着别处：“我……我想，去看看，看看国王。”
愣了少倾，柳朔大步踱来再一次握住团子手腕，他说：“不行！”
手上加重了力道，也拽般拉扯她。她的手臂任由他拉直，脚下未移动丝毫，石柱样站立不动。
“他在骗你！”
“他、他没有！”
“你信我还是信他！”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
“跟我走！”
“我不！”
柳朔用尽力气，同样拉直了自己的手臂，手上突然袭来一股力道，他被甩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意识到是团子甩开了自己，他心底里边猛地感受到一脚踩空了的难受感觉，又惊惧，又空落落的。
她自觉用过了劲道，想上去扶他，但她心中逐渐烧起来的燥热不允许她那么做，随刚朝他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时，最不该开口的人张开了嘴：“若你怕王下回去没有资格继承王位，那大可不必，继承权只属于子嗣中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个，经刚才一试，王下只要站到国王面前，那王位便是王下的了。”
“你闭嘴！”
“你闭嘴！”
于是最不该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真像你说的，她根本就没有命见到国王！”
“我能把拦住我的人都杀掉！”
柳朔猛地蹦起，大跨步向团子，噔噔脚步声蕴含怒火。他逼近至她的跟前。虐杀一金三银冒险者的她，屠杀千匹森林狼的她，面对着弱小至极却充斥愤怒的他时，却不自觉后退一步。
他第三次攥住她的手腕，粗暴地拉扯纤细小手，使其抵住自己的心窝，他说：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宝石蓝的眼睛瞬间睁大，连同她的呼吸也是一滞。与她相对的，他也愣了，为自己冲动又粗暴的行为后悔。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对、对不起……但你不能去。”
粉嫩的嘴唇立刻被她咬住，蓝色的眼睛紧盯他，她已不知该怎么办了，到底怎么才能说服他，燥热的火急促促地在自己胸口里闷烧，好气啊！
两人对峙良久了，他率先开口：
“你去吧。”
“啊？”
呆了一下，心口里边好像被泼了一盆冰凉凉的清水，清爽爽的感觉涌遍全身。像是以往，他终究向我妥协，谁叫我是他的猫呢？
他转过身，向门迈开步子，声音冷冷淡淡：
“要去你自己去吧，我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又呆了，呆呆望着他的背，背上的剑晃晃悠悠，他走的好快，于是赶紧走几步将他追上，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凉。
“不！你要陪团子一起去。”
他尝试拉拽挣脱，拽了几下也就放弃了，纵使自己没有用力，弱小的他也挣脱不开自己的手。
“松手。”他说。
团子紧握他的手绕到他身前，又举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再推动他的手抚摸自己的灰白头发。
她用毛茸茸的耳朵抵蹭他的手心，可爱又不显任何勉强的笑了，她笑着说：
“团子这么可爱，你舍得让团子一个人去？”
他的愣神让团子觉得自己快成功了，他说：
“你在干什么啊！”他的语气是气愤的：“你自己去！”
他挣脱开团子的手：“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他向门口去了，他离开了团子身边。
仅剩一簇细小火苗还未被清水浇灭，它是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心火再起，转瞬间蒸尽了清水，比滚烫沸水还要滚烫的沸腾了的汽，积满在心口里，如强劲无比的洪水撞击大坝，她的心口出现了裂痕。
昏暗中幽蓝闪动。
她掐住他的衣领，蓝水晶的眼睛化为深海的深渊，似是要吞噬掉眼前的人。
她的利齿暴露在外：“不！我要你陪团子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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