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求。
“救救他，救救他，你们有血清啊……”
哭泣。
骨瘦如柴的女人在苦苦哀求，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空洞的眼眶里，流不出一滴眼泪。
“救他，救他啊，我们说好了的，这是说好了的交易啊……”
爱丽丝漠然地站立，一言不发。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旁的轮椅，轮椅里，是一具皮包骨的人体，空洞的腹部，被小心地缝好。
“他已经死啦。”嘲弄似的声音，从爱丽丝的心底响起。
破碎。
轮椅上的皮包骨骷髅在笑，她看不懂，也无法看懂那个笑容。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慢慢地递过去一支血清。
一支无用的血清。
“……”
恍惚。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走神。”
枭的声音自左侧传来，听不出喜悲。
“抱歉。”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低下头，重新盯住了手中的终端。
“唔……”模糊的画面，再一次闪回。
“别看了，你休息一下。”
枭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从她手中接过终端，盘腿坐下。
“你在想什么？我猜，是‘暴雨行动’的某些记忆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爱丽丝惊了一下。
“表情，”枭转过头，很专注地盯着她，“死掉的，绝望的表情。”
“机械体哪有表情。”爱丽丝避开了她的视线。
“可是，机械体是有自己的情感的，”枭说道，“你很讨厌，很厌恶那个场景，或者说，你不想再看见它。”
“我……”爱丽丝的手颤抖了一下，“那是……不平等的‘交易’……”
“你给了她血清，这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枭回答，“这是很平等的交易。”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爱丽丝说，“他……早就死掉啦……”
“那是我们能左右的么？”枭轻声说，“我们救不了所有人，如果你抱着那种拯救一切的奢望，最终得到的，只会是更大的绝望。”
沉默。
“所以，即使你嘴上说着‘相信苏燃’，但在心里，你也在为那个最坏的结果做准备了吧，”爱丽丝说，“队长，你是知道伽马ll型血清的作用的，它对重度感染的感染者，造成的是致命伤害。”
“是，”枭慢慢地说，“但……对于苏燃，我还是忍不住想着，把那个完整的，活着的她带回来。”
“厉害呐，”爱丽丝无奈地笑笑，“我们的队长，居然被那么一个人勾住魂了哎。”
“别瞎说，”枭摇头，“苏燃现在是B3组指挥官了，作为队员，无论如何也都想把她带回来吧。”
“是是是，”爱丽丝笑得更猖狂了，“你说的都对，你最关心指挥官了。”
“……你休息好了吧，”枭皱了皱眉，把终端递还了回去，“继续盯着终端，别再走神。”
“……好吧，队长大人，您慢走，我就不送喽。”
枭走了几步，稍稍回了下头，仍旧看到爱丽丝捧着脸在傻笑。
“傻子一个……”
枭无奈地回头，嘴角边不经意弯出一抹笑意。
……
“咳……”
苏燃觉得嗓子里甜腻腻的，一股腥味涌上喉头。
“扑通！”
她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地跪倒在地上，缓慢地呼吸。
“苟延残喘”。
苏燃想不到其它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处境了，现在的她，或许只有等死。
蠕动，蠢蠢欲动。
苏燃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蠕动，摇摆。
正如那生长的婴胎。
全身的感官，也在发生一些可怕的突变。她的视力在极速消退，可听觉，却越发敏感。
苏燃慢慢地抬起头。
面罩中的眼，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膜一样，变得呆滞，失真。
眼中所见的一切，也变得极其模糊，扭曲。
但她还听得见。
或轻或重的声音落入苏燃的耳中，她在这声音包围的世界里，努力辨别着攻击的信号。
会有下一次进攻么？
不知道。
她只是高举这那颗虫的头颅，摇摇晃晃地走下去。
“向左跑。”
苏燃依稀地记起了那个女人的话，她也确实按她说的做了，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向左边跑去。
可是，那里有什么呢？
现在，她被困在这片寂静的荒原里，甚至是那片熟悉的黑色的森林，都完全地消失在了视野里。
卡留博。
废墟的影像，即使在苏燃半瞎的视线里，也依旧保留了一些轮廓，它好像一直是那么遥远，难以企及，触不可及。
“咔……咔……”
苏燃警觉地抬起头。
沉重的，奇怪的声音在扩张，在被放大，仿佛是许多人并排着走在一起，并且在向她走过来。
“嘶！”
突然响起的尖锐怪声，几乎要刺穿苏燃的耳膜，继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同回应了起来。
风声。
是进攻的前兆么？
苏燃把手中的头颅甩了一下，平举在身前。
“嘶……呼……”
模糊的视线内，她看见了匍匐在地的怪异人形，它们无处不在，身体半弓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躁动。
苏燃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
“吼！”
没有一只怪物敢于进一步攻击，它们只是围绕着苏燃，跟着她一同前进。
“咔……咔……”
那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似乎……正朝着她逼近。
“走开！”
喉咙在撕裂般地疼痛，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垂暮老人般无力，喑哑。
苏燃惊惶地抬起头，视线里，模糊着的一切，如此绝望而压抑。
“咔……咔……”
她听见了死神的脚步声。
苏燃想闭上眼，至少，在死之前，她有选择不看这片丑恶的土地的权利。
“会很痛的吧……被这群怪物分尸……”
她慢慢地闭上眼，那一瞬间——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T”形的怪异剪影，闯入了她的视线，它就那样在那里矗立，如不愿倒下的雕塑。
“是……闭锁平台？”
还能活么？
苏燃右腿用力，借着那蹬力，迈出了她此生中最为疯狂的奔跑的第一步。
她不知道她离那个平台还有多远弹丸距离，她只知道，只要能到达那里，就好。
狂奔，不惜一切地狂奔，为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轰！！！”
身后的咆哮近在咫尺，而包围她的怪物们，终于也放下了一直以来的忌惮，疯狂地朝她扑过来。
求生的欲望，促使着苏燃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怪物的扑击被她一一躲开。
她穿梭在怪物们的包围网里，任由那黑色的节肢划开她的防护服，她的身体。
“近了，已经……非常近了。”
苏燃已经可以看见平台台体上的凹凸了，她离那座平台，只剩下十几米的距离。
“唔！”
突如其来的剧痛，使苏燃奔跑的步伐戛然而止，她整个身体向前倾去，无力地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眩晕。
翻倒在地的翻滚，以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苏燃眩晕了两秒。
“滚！小畜生！滚！”她恶狠狠地骂道。
苏燃稍稍回头，看见了钉在她身后的黑色小怪物，它的一支节肢，钉穿了她的小腿。
她面无表情，另一只未受伤的腿狠狠地踢向那只小怪物。
“……”
苏燃用力地摇了摇头，迅速翻过身，让自己处于一个趴倒在地的状态。
她甩开了手上缠着的头颅，以仅剩下的左臂，右腿牵引着整个身体，向前方的闭锁平台爬过去。
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苏燃面罩下的脸庞，已经变得麻木，阴冷，那双失焦的双眼，只是盯着平台下的大门。
三米。
后面的怪物们，依旧没有赶上她。
两米。
几只怪物已经飞扑了过来。
一米。
苏燃已经爬到了平台下面，正对着的，是一道黑色的钢门。
她毫不犹豫地扬起左手，狠狠地拍在了钢门之上。
“嘀！”
黑色的钢门之上，一道蓝色的手印转瞬即逝，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但在苏燃眼里，却比任何的殿堂级音乐更加悦耳。
钢门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滑开，背靠在门上的苏燃，也一下子滑进了钢门后的世界。
“轰！”
大门被重重地合上，怪物们失望的嘶吼，被完完全全地隔绝在外。
苏燃的脸隔着面罩，贴在了冰凉的地上。
她的意识依然清晰，全身各处的疼痛，再一次开始折磨她。
“……可是……我得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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