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破碎的依赖
在那以后，爱丽丝就成为了修尔克最忠实的助力，在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战场后，最初的理想也渐渐淡薄。
即使想要拯救民众的想法并没有随着时间退却，但在每一次拼尽全力的屠戮过后，麻木的脑海里也仅仅只剩下了机械般地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金发少女仍清楚地记得，在每一场与魔兽的厮杀过后，修尔克与自己一同靠在岩石的庇荫下歇息的那些时光……也只有在那样的地方才不会被烈日笼罩，也无法一望无际地看到堆满了延伸向地平线的尸体的战场。
血红色的天空翻卷着破碎的云雾，修尔克的神情时而迷茫时而低落。
……每到那时，少女便抚摸着滴满了血液的修尔克的脸庞，神圣的精灵欢笑着照亮了岩石下的黑暗，将令人窒息的空气一扫而空，修尔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闪烁着星尘的眸子又渐渐恢复了光彩。
“爱丽丝，是我错了。”修尔克露出了惨淡地微笑，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摸了摸爱丽丝的头。
“诶？修尔克大人……”
“没有你的陪伴，我也是不能坚持到现在的啊……”修尔克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这份沉重只需要自己来承担就好，但通过这些日子，我才明白……
“爱丽丝，你也是我不可或缺的存在。”
修尔克睁大着蓝色的眼眸，认真地对身旁的少女说道。
那大概是爱丽丝第一次触及到眼前这个骑士柔软的内心……在战场上，拥有“最强之剑”称号的圣骑士修尔克在战场上总是一副如同武器般冰冷的神态，一往无前地屠戮、即使身负重伤也仍要继续前进，对他人的回应一概无视……
他就是那样的骑士。也只有在每场战争过后才会些许露出温和的脸庞，向着一旁的“见习骑士”爱丽丝默默劝告几句，紧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时光。
但是在今日，终于……
金发少女脸上立刻露出了开心的微笑：“说什么呢，修尔克大人。”
银白色的光点默默地在战场上洒下。
即使被疲惫洗刷但依然如同精灵般美丽的骑士少女将头默默地靠在了修尔克的肩膀上，微笑着说道：
“我早已决定好跟随您的脚步、成为您最可靠的助力，无论如何，我都会继续陪在您的身边的。”
少女说罢，闭上眼睛露出了幸福的神情。
啊……只要这样就足够了，能在战场上找到拥有共同理想、可以患难与共的人，无论如何，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了。如果老老实实的成为一国的君主，恐怕也没有现在令人幸福吧。
修尔克睁大温柔的眼睛，用带着星光的眸子注视着那些如同漫天飞雪般飘洒向战场的白色光点。
它们是包容一切的精灵，是名为爱丽丝的“见习骑士”用善良与纯真的心唤来的奇迹。
漫天的“细雪”将尸山血海淹埋、宛如神圣的祷告一般驱散了战场上弥漫的黑暗。
“爱丽丝。”修尔克突然握住了少女的十指，将她细嫩的小手抬到了自己的前面。
“诶诶！修尔克大人？”
从未被男生触碰过的少女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等到你从‘见习骑士’毕业，我们就订婚吧。”修尔克温柔地说吧，紧握住少女那散发着温暖的手掌；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少女的无名指上发出……少女脸红地低下头，忽然间便愣住了。
发出白光的物体是一枚小巧的订婚戒指，爱丽丝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一丝泪光即刻划过嫩绿色的眼眸。
“修尔克大人，我……”爱丽丝抬起了满是泪光的、带着令人怜惜的幸福的目光，可爱得简直想要立刻被人抚摸。
“那么，今后就一起努力吧，爱丽丝。”
修尔克温柔的脸庞上绽放出淡淡星光般的微笑……不自觉地，两人用手将彼此的内心相连，爱丽丝感觉自己的身子也柔软了下来，她躺在修尔克的怀抱中，像是找到了归宿的帆船一般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也一样，最喜欢的……修尔克大人。”
即使是在如此残酷的世界中，我们也会彼此依存，一起走向那通向幸福未来的道路。
……
回到现实。
满脸泪水的爱丽丝睁开眼睛——面前的那个男人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淡金色的刘海将男人散发着星光的眼眸遮盖，少女发现男人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喂！把武器扔在地上。”艾兰将刀尖抵向爱丽丝的喉咙，只要爱丽丝稍微低下头就会被狠狠刺穿。
修尔克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将手中的圣剑扔在了地上。
“接下来搭升降梯给我滚出这里！”艾兰冷笑着说道，“别耍小动作，除非你想要自己的恋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艾兰说完，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冰凉的刀柄：“我这副身子可是不太稳定的，说不好手一抖就……”
“我知道了，我会按你说的去做，但是……”修尔克睁大了风暴过后无助的眼眸，“你必须保证爱丽丝的安全。”
“没有问题，虽然我不是像你这样正直的骑士，但杀掉你的恋人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我可不想在抵挡这座塔最高点的时刻遭到你们的报复。”艾兰哼了一声说道。
“就是，我和艾兰君要不是被你们这群可恶的骑士逼迫，才不会想出这么卑鄙的做法呢……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混蛋骑士！”藏在白发少年身后的小魔女也朝银白骑士狠狠地骂了一句。
修尔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像一个机械人一样朝升降台僵硬地走去。
“修尔克……”
爱丽丝伤感地低下了头，同时在心里也感到一丝庆幸。
如果是这样……就还有机会……
然而在下一秒，爱丽丝就恐惧地睁大了瞳孔。她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绿色的眸子，看着转过身走向升降台的恋人突然又像下好了决心似的再次面对起自己。
在一瞬间的目光相交中，爱丽丝看见了那道如同漆黑的海面般灰暗的死人瞳孔，如同暴风雨后死去的浪涛一般。
即使是在最残酷的战场上，少女也从未看见自己的恋人露出如此的表情。
“你会理解我的，爱丽丝。”
轻轻呢喃过后，男人突然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把银白色的短剑，如同风暴后的困兽一般再次朝少年扑了过去！！
“什么？！”艾兰与小魔女都大吃了一惊。
“你这家伙，难道不要恋人的性命了么？！”震惊的白发少年朝飞速扑来的银白骑士大喊道。
“为了圣国，为了子民，我可以牺牲一切！！”
黑暗的海平面上即刻燃烧起狂风骤雨，如同毁灭一切的雷电刺破人间。手持短剑的骑士已经化作了一道滚滚而来的蓝色火球扑向了大厅的尽头，他大吼着冲到呆若木鸡的艾兰与爱丽丝身前，短剑在骑士的手中化作一道深蓝色的疾风怒涛，带着滚滚热浪飞向了爱丽丝此时冰凉的身体。
“怎……怎么会……不可能的吧？”
爱丽丝的眼神也眨眼间失去了色彩。
一瞬间，过往的一幕幕又回想了起来——
……
“见习骑士爱丽丝报道！！”
“啊，怎么又多了一个麻烦。”
初见之时，那个冷冰冰的金发少年正斜躺在没有一丝装饰的灰白色的简陋房间中，与“圣殿骑士长”的称号一点都不相称。
“啊……我……”爱丽丝羞怯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啊……罢了。”少年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在经过爱丽丝的一瞬间轻轻地说道：“回去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等到门关闭的声音传来之后，爱丽丝气愤地鼓起了嘴巴：“什么嘛！！你就给我后悔去吧，笨蛋骑士长！”
……
“准备周全，我们要面对的可是不知疲倦的死亡魔兽，由我在前面抵挡，你尽管放心就是了。”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哼，不要把我看扁了。”爱丽丝满脸地不服气。
然后在数次与魔兽的较量中，满身是血的爱丽丝一脸恐惧地呆站在地上，手中的长枪无法从魔兽的伤口中拔出、体力也因为快速疾奔而迅速消耗干净……
眼看着扑面而来的庞大魔兽就要一口咬断少女的脖子，从一条血路杀出的修尔克一把抱住她拼命地飞奔向来时的地点。
“修尔克……”少女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别说话，这是常有的事情，不必自责。”修尔克默默说道，“我们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回去一起好好休息吧。”
……
成为正式骑士的那一刻。
开心微笑着的少女从充满祝福的大殿中离开、走在光亮的回廊上，摇摆着轻盈的身躯小小地哼起了精灵的歌谣。
坐在长廊旁的温柔男人也在此时转过头来，笑着用手中的六弦琴为她弹起了伴奏……暖暖的光亮透过长廊顶端的缝隙照射在石柱上，反射出男人此刻安静俊秀的脸庞。
“呐……修尔克大人，如果没有战争的话，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爱丽丝微笑着问道。
“嗯……也许会成为吟游诗人吧。”修尔克沉思了一会儿，轻轻地说道。“爱丽丝呢？”
“当然是……”少女扭捏了一会儿，两只绿色的瞳孔即刻闪闪发亮，“成为跟随着诗人一起踏遍世界各地的冒险者啦！”少女说完，开心地眯起了目光。
“哈哈哈哈……”
两人紧靠在一起，开心地笑了起来。
……
回到现实。
短剑划过的锐利风浪已经切开了爱丽丝额前的发丝，一滴血珠即刻从爱丽丝的下巴划下。
不……不要……我不想这样和修尔克大人分离……
爱丽丝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止不住地从眼中涌了出来。
嘭地一声！
闪耀的火花在空中炸裂开来。
艾兰掏出匕首狠狠地挡住了修尔克的致命一击，锐利的风浪即刻消散开来，但骑士男人眼中的黑暗风暴却没有丝毫停滞。
“莎罗，先带着爱丽丝退后！！”艾兰急切地说罢，连忙朝着面前的男人吼道：
“喂！骑士，你真的疯了么？！”握着匕首的手掌在微微颤抖，不时有火焰从双刃相交的地点飞速涌出，艾兰用狠狠的目光直视着眼前的男人，“她可是用一生来陪伴你的家伙，除了她还有谁真正地爱着你么？！”
艾兰怒吼着，不自觉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看来你并不是纯粹的恶徒，是我判断失误。”挥舞短剑用力与少年相持着的修尔克表情冰冷，“不过你以为这样就好了么？这副早已死在战场上的身躯即使面对的是再亲密的人，也是不会有丝毫留情的。
因为……从我成为圣殿骑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好了啊！为了维持圣国的一切、为了带领世人寻回‘乐园’，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黑色的大海再次卷起无数映照着星空的风浪，排山倒海地朝手持匕首的少年劈砍了下来。
“糟了！这下就……”手中的匕首被即刻被大海吞没、艾兰仰视着这比璀璨星河还要浩瀚的巨大魔力，额头一片冰冷。
已经来不及躲避了，我的这副身体即使动用了魔兽的力量也无法抗衡……
“艾兰君，危险！！”
就在这时，一直藏在身后的小魔女莎罗突然冲到了艾兰的身边，她默默闭上如同琉璃般闪耀的双眼，紫色的麻花辫在汹涌的空气中解开，披散成一道紫色火焰般的束发高高扬起……
此刻的小魔女正燃烧着纹章的力量，数不清的幽冥之火将她的双臂团团包围，紫色的发丝也都飞在了空中……她伸展着真空的长袍，唤出一道道火焰漩涡将两人包围。
“艾兰，可以……抱紧我的身子么……”
施展着幽冥魔法的莎罗有些脸红地说道。
“当然可以。”
艾兰紧紧地抱住小魔女温暖的身躯，看着她在此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当倒映着星空的‘黑色大海’将两人彻底淹没之时……一瞬间，整个大厅便安静了下来，仿佛光也被即刻抽去，只在世界留下了古老的灰白色彩。
嗖地一声。
当艾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莎罗与银白的骑士都在大厅中消失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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