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魔女同伴
等到温暖的火苗将湿润的身体与衣服烘干，艾兰提起裤子便站了起来。
黑骑士此时正背对着艾兰，头埋在身体里一副“已经被看穿了该怎么办啊啊”的不敢面对现实的样子。
艾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黑骑士的背上。
“哇啊啊……”
黑骑士立刻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将头从怀里抽了出来。在看见艾兰一副饶有趣味的表情后，黑骑士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很快便恼羞成怒了起来：
“干什么？！臭小子，整天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可真碍眼，快走开啦！！”
“哦？我在海下可是真真切切地听说了哟。”艾兰坏笑着翘起了嘴角，“喜欢什么的……”
“别说了！！”黑骑士再一次抱住头发出了哀嚎，“明明到死也不会把那个秘密说出来的，哇啊啊！！”
看见一位紫发壮汉此时正抱着头萌萌地发出害羞的喊声……艾兰不由得苦笑道：
“喂喂，别忘了你这副身子还是个满身肌肉的大叔……”艾兰无奈地说完，又认真地垂下青灰色的眼孔：
“再说了，女孩子又能怎么样？难道女孩子就不能握住剑勇敢地战斗、不能主动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事物么？”白发少年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说道，“无论多少次我已经看到了……
在这座塔中主动追寻梦想的少女们，无论是沦为魔兽却不会屈服于黑暗的你还是为了恋人坚守信条的骑士公主，亦或是那个曾与我一同战斗的伙伴，即使已经记不清楚她的样子，但是依然能些许回忆起那些关于她的温暖与倔强……我想，这也一定是我依然能战斗至今的理由之一吧。”
艾兰闭上眼睛，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不想被看扁了，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即使为之战斗的她们的姿态是如此绚烂，但我想创造的世界一定不会强迫她们走上染血的战场……尤其是还未获得幸福的时刻。”
……艾兰。
黑骑士抬起头，燃烧着幽冥的眼眶渐渐泛起了一丝波澜。简直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但是……骷髅是绝对不会流泪的。
“不是的……”黑骑士犹豫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实话告诉你好了……
生前的我，在位于兽神界的奥古斯丁大帝国……作为帝国杰出的领主色雷斯公爵的私生女出生。在帝国，女婴是不会受到任何祝福的，况且以当时的情形……刚出生的我瘦弱多病，身为女仆的母亲还难产而死……因为缺乏很好的照顾，士兵们打算将六岁的我丢入散发着瘴气的深谷之中，那里没有任何族人愿意接近、是毁尸灭迹的最好场所……”
“等等，这一切就因为你是个女孩子？”艾兰敏锐地问道。
“是的，准确来说，是不够强壮的女孩子。”黑骑士萨罗无奈地说道，“帝国的婴儿从六岁起就要被带离父母，接受统一的战斗培养、一直到十五岁才有资格选择自己的阵营与生活；因为帝国恶劣的生存环境，能通过考验成功存活下来的孩子十个里面能有两个就算不错了……而如果通过了考验的女孩子，一部分幸运儿可以选择成为与男人一样的战士，更多的则是被集中收纳入‘疗养所’……”
“疗养所？”艾兰吃了一惊。
“是的……”黑骑士空洞的眼眶即刻暗淡了，“进入‘疗养所’的女孩子会被集体收容，拥有最好的饮食条件与最宽敞的房屋，但代价便是失去自由、成为与帝国战士们**、仅仅供他们释放欲望的工具，一直到产下指定数量的女婴前都无法挣脱。”
“怎么会……这样？！”艾兰即刻呆住了，“这不就和奴隶没什么两样了么？”
“那一天，在士兵们将要把我丢进深谷之时，身为公爵的父亲突然骑着一片快马拦住了赶路的士兵，就这么救下了我。”黑骑士默默说道，“我依然记得那时的他亲吻着我的额头，告诉我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努力地锻炼自己，变得比男人更加强大……只有那样的家伙，才能在帝国踏实地生存着，而生存，比任何宝贵的事物都重要的多。”
“原来如此。”艾兰总算明白了，“所以为了活下去，你就一直非常痛恨自己身为女孩子的身份、模仿男孩子的一举一动、像男孩子一样刻苦地训练剑术和体能……直到变得比同龄人变得更强为止。”
“没错，为此我还隐藏了自己身为女孩子这一事实。”黑骑士脸红地说道，“但很遗憾，我失败了。
无论再怎么刻意去训练，天生就体弱多病的我还是怎么都无法追赶上同龄的男孩子……而且胸前的特征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终于还是被大家发现了。”
听到这里的艾兰深吸了一口凉气。
“我害怕地逃走了……逃了很远很远，远离了一切我熟悉的人和事物，像逃难的候鸟一样飞越了无数的灌木丛与峡谷；等到我筋疲力竭的时候，长着一头卷曲长发的奇怪巫女出现并救了我，她给我吃住、还带我见识了许许多多隐藏在自然深处的美丽景色，直到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女孩子也可以如此美丽、即使舍弃了力量也能生存下去，只需要靠智慧就可以了。
她将宽松的散发着魔力气息的漂亮长袍披在我的身上、将我长出的头发梳成柔顺的辫子，还为我扎上了鲜艳的黄丝带……透过清澈的溪流看见自己的倒影，我的眼眸在此刻闪闪发亮，因为，那毫无疑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啊，真不愧是大叔，还是自夸更适合你……”艾兰笑了笑，然后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细微地说道：
“唉，如果可以还真想看一看啊……”
“而巫女大人在我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漂亮，她给我讲了许许多多好听的故事、也教会了我非常多的关于‘通灵’的法术，临终前更是将许多描述着上古魔法的书籍留给了我……”黑骑士默默地说道，“成长为大人的我选择了回到帝国，因为想再看一眼自己的故乡……已经成为了皇帝的父亲大人热情接待了我，说我的出现给帝国带来了一抹最灿烂的亮色，而且有不少国民都因为我的出现而兴奋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听到这里的艾兰微微皱起了眉头。
于是，被蒙骗的我就这样在宴席上喝了致人昏睡的毒酒，然后被绑在了帝都的广场中央、光着身子暴露在欢呼的民众之下……他们高喊着‘处死魔女！！’、‘伟大的凯撒殿下万岁！！’的口号……在被数百位士兵羞辱之后，我被烧死在了沾满血水与白色汁液的污浊不堪的处刑架上。”
“那些混蛋！！”艾兰情不自禁地退后了几步，然后咬紧了牙齿喊道：“这也太过分了！简直比那些卑劣的神官还要令人发指，如果是我一定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黑骑士默默低下头，接着说道：“没关系的，死后的我依靠巫女大人留下的‘通灵术’成功脱离了肉身，控制不住地一路飘荡向最深邃的幽谷，在那里我接触到了许多从远古时期生存至今的强大魔兽，在与它们的厮杀过程中逐渐觉醒了古老的纹章‘涅槃’，紧接着就遇见了深入幽谷探索的紫发男人……在那之后我的记忆就全部消失了，一直到很久以后才从紫发男人那已经即将死去的身躯中苏醒过来。
就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艾兰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黑骑士的肩膀上，“已经没关系了，现在的我是你坚定的伙伴，不论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不论你的过去如何……
艾兰睁大着坚定的瞳孔说道：“就由我来陪你实现愿望吧，想要有值得守护的人也好、想要遇见爱的人也好……大叔，无论如何，只要一起走出这座塔就一定能收获的。”
“你这臭小子……”黑骑士下意识地擦了擦燃烧着鬼火的眼眶，不自觉地想要拉住艾兰的手臂。
但很快……艾兰说出的下一句话就让黑骑士的手悬停在了空中。
“所以……故事编的很不错嘛，‘不朽者’。”艾兰冷冷地说道。
……
空气即刻凝固了下来。
黑骑士睁大了空洞眼眶，仿佛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少年一样：“你……你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故事是真是假呢？也许这一切都是编造出来欺骗我的谎言罢了……”艾兰摆了摆手说道，“如果让我相信，就现出真身来看看啊。”
“我……可是……”黑骑士瞬间结巴了，“如果那样的话我就……”
“怎么了，连灵魂都不肯现身么？这样的你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同伴么？还是说……”艾兰顿了一下，冷笑着用宣判的语气说道：
“只是单纯因为寂寞想耍弄一下作为人类的我呢？”
“你……混蛋小子！”
黑骑士生气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又灰暗地低下了头。
“我承认，因为太过害怕死去，我把灵魂一直隐藏在不朽的头颅之中……但是一旦将灵魂移除头颅的话，可就再也不能获得躯体了啊！”黑骑士萨罗用委屈的语调说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还有……一旦脱离这副躯体的话，我就再也没法挥动巨大的武器、也没办法保护同伴了。还有……
我再也没法触摸到艾兰了……
说罢，黑骑士用小心翼翼的目光抬起头，想要从面前的男孩子脸上看见一丝同情、亦或是认同。然而她却彻底失望了……此刻的艾兰身上，依然闪烁着如同寒冰般坚硬的冷漠。
“那又怎么样？”艾兰说出了让黑骑士心碎的话语，“只要你依旧不愿现出自己的灵魂，我就绝对不会认同你这样的家伙。”
“啊……”
黑骑士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很快咽了下去，此时的她真的就像一位孤独徘徊于黑暗深谷中的少女般默默弓起身子、流着泪走在满是枯萎花束的干涸的彼岸……痛苦着、绝望着却又坚强地负重前行着。
直到那束紫色的光照进满是迷雾的深渊……
黑骑士用颤抖的手撕掉伪装成大叔面孔的假皮囊，用散发着细微鬼火的头颅轻轻呢喃道：
“我知道了。”
话语刚落，骷髅头就立刻从库拉德克的躯体上分离，啪地一声落入了印刻着炙烤痕迹的地板。骷髅头的光亮即刻熄灭，一束紫色的微光从骷髅头中缓慢地涌出，直至化作一位娇小的少女、颤栗不安地站在了艾兰的面前。
“啊……”
艾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少女披着宽松的褐色长袍，露出的胸襟处挂着红色的领带；她害羞地低着头，紧紧地抱住自己娇小的身子、尖尖的魔法帽将将少女的样貌完全遮住，只露出了披在双肩处的两道紫色麻花辫，其中一道辫子上还束着一条如同小小蝴蝶般的黄色丝带。
艾兰想要揭开少女的帽檐，但手却径直穿过了帽子……白发少年在此刻愣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我……给你看……”
少女忍耐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高高地仰起了头——在满是泪珠的娇嫩小脸上，少女如同琥珀般愧丽的目光就像透过水面射来的第一缕光芒般明亮而又绚烂、让人恨不得想要好好地触碰一下她两只红扑扑的柔软脸蛋。
看着少女如此羞怯的样子，艾兰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这完全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啊！！明明之前一直都是一副慵懒的大叔模样……”艾兰在心里疯狂吐槽道。
看见有些失神的白发少年，少女伸出小手想要再次触碰到艾兰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之后……她默默地将手藏在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我就知道……这大概就是‘不朽者’真正的痛苦吧。”小魔女失落地低下头，强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转过了身。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入少女的灵魂深处，让少女的身躯渐渐变得暗淡……
“那么……再见了。”
少女伸出透明的手触碰着灿烂的阳光，在巨神界闪耀的太阳下，一切来自‘幽谷’的灵魂都不可能维持太久的存在。就算是身为‘不朽者’的自己，也终究敌不过创世之初就沐浴万物的存在。
“我最后的伙伴。”
说罢，少女便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等一等！！”
突然之间，闭上眼睛的少女竟然感觉到了来自他人的触感！她惊讶地睁大了琉璃般闪耀的瞳孔，此刻，在自己的面前，温柔微笑着的白发少年正紧紧地握紧了自己的手，然后笑着对自己说道：
“欢迎回来。”
“诶？！”小魔女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你……你用了什么方法……”
慌乱的表情一下子写满了少女的脸庞，她像触电一般抽回了自己的手臂，然后惊讶地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我……没有做梦……啊啊……”
感受到真实触感的小魔女突然开心地跳了起来，她一把冲过去抱住了微笑着的艾兰，像是抛弃了所有矜持的小孩子一般兴奋地喊道：“啊……太好啦！！”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芳香气息与宽松长袍里透出的柔软触感……艾兰收敛了右眼的光芒，满足地笑了笑说道：
“多亏了‘虚空幻印’里拥有能赋予灵魂实体的魔法……虽然需要不停地消耗魔力来维持，但没有关系，只要大叔你还存在就好。”
“不要叫我大叔啦！！重新介绍一遍……我是‘不朽者’……啊，不对！我是艾兰的魔女同伴——莎罗·色雷斯。”
小魔女紧紧地抱住艾兰的身子，用娇嫩的脸蛋在少年胸前来回刮蹭着，就像刚出世的小猫一般。
此刻如获新生的少女睁大了发亮的眸子，激动而又羞涩地趴在白发少年的身子上说道：
“从今以后请多关照，艾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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