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活着吧。”
小型波顿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平台。
许涵大致还是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空间的，确实没有发现离开的办法。
小型波顿就像是在无视两人一样站在平台旁边，活脱脱的一个等待两人决出生死的裁判模样。
“......要是我不说话，您会不会放过我？”
“我会冲上去给你一剑。”
“哈哈。”
吉尔展开了眼睛，他浑身都是大面积的烧伤和爆炸产生的烟尘污渍，看起来和死人无异。
但是对生命敏感至极的许涵怎么会察觉不到他微弱的生机呢？
“你怎么说？他好像是要我们自相残杀的说。”
面对一个连抵抗能力都没有的弱者，许涵也不紧张，大喇喇地坐在他旁边。
“能死在您的手里......”
“打住！少给我来这种煽情的，我不信的。”
吉尔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现在的他，估计也就只能说说话了。
大型波顿的镭射光线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那才是真正的中级魔法，是杀死了瓦尔多先生的魔法。
他全身虽然暂时因为身体的保护机制感受不到疼痛，但是等这个时期过去了，可能他会巴不得自己死了吧。
“我是说真的......普罗米斯先生。如果我们两个真的要决出一个生死的话，我真的希望能够死在您的手里。”
“......”
“你是一个强大的战士，令人尊敬的强者，死在您的手里......”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泪水与烧伤的皮肤接触，让他的痛感短暂的恢复。
于是泪水更加难以抑制。
一时之间，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为什么哭泣。
“......胆子这么小就别学人家装洒脱了。”
“对不起。”
强行忍住了泪水，吉尔小声的道歉。
“我啊......普罗米斯先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出生在韦扎德这么一个魔法意味着一切的国家，生活在一个人人都在为了魔法而疯狂的时代。当今的魔法学界，已经内卷到了极致......”
“内卷？你也知道内卷？”
许涵有些讶异，他以为这个词算是上一辈子的专属，这个世界的人理当不知道才对。
“呃......这个词是最近主流学界出现的，我还蛮喜欢的。毕竟确实很符合当今韦扎德的现状。”
“哦......”
“说回韦扎德吧，现在的韦扎德，就是一个拥有强大魔法的人可以肆意压榨弱者的国家。他们无法超越更加厉害的人，就只能将这种重压施加到比他们弱小的魔法师身上。其结果就是，流传了千年的魔法之风戛然而止，现在的韦扎德，已经再看不见曾经的影子了。”
“我就是一个出生在这种地方的普通人，普罗米斯先生，我从小喜欢魔法，憧憬魔法。我知道自己的天赋，但是我总想着，大不了多花一点时间、大不了我花上一辈子，总能有出头之日。”
许涵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男人的遭遇，和前世的自己何其相似。
要不是早早地发现了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继续上升的通道，明白了自己无法抵抗一个巨大的齿轮旋转这一事实，自己又怎么会躺平。
“我还是太年轻了，像个傻子一样。”
“我重考了四年，最终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宝石塔。但是还没能等我开始梦中的魔法学习之旅，来自同学的鄙视和导师的轻视就快要把我逼疯了。”
“那里的人都是真正的天才，那是天才才有资格入场的擂台。我在那里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总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但是在那里我才意识到，那些天才们比我还要努力。”
“我绝望了，如果一个比我天赋优秀的人比我还要努力，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一群天赋比我优秀的人比我还要努力，那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永无出头之日，普罗米斯先生。”
“在宝石塔，我学到的最重要的知识，就是自己永远追赶不上这些人的背影这件事。”
“于是就在我完成了初级魔法课程的那一天，我离开了宝石塔。”
“同学的嘲笑、陷害，导师的冷漠，让我认清了那是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自觉选择退出。”
“只会初级魔法的我，在韦扎德只能做做最不入流的商贾生意，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可是为了家人，我总得做下去。”
“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的，就是瓦尔多先生。”
“他是个有着博爱之心的智者。常年的贸易生活让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见证了各色各样的事。”
“他告诉我，这个国家的体制，是不可能为了我而改变的。常年的贸易之旅中，他见过太多不合理的社会，因此更加明确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不能在装不下自己的笼子中生活，也不能在看不见栅栏所在的笼子中生活这件事。”
哦~那个男人还说过这种话啊，有点意外，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被他的言论感染，受他的邀约加入了水滴商队。而当我走出韦扎德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过去我看做性命的一切、让我挣扎不已的一切，在这个广袤的世界面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我如获新生。”
说到这里，吉尔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真是场短暂的旅行啊，普罗米斯先生。但是我并不后悔，能够看见挣扎在爬不到顶的山峰外的景色，我很满足。”
“瓦尔多先生的仇，我已经报了，剩下的我......也就无怨无悔了。”
“杀了我吧，普罗米斯先生。”
他闭上眼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你必须尽快赶到目标所在之处，不是吗？那里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存在。我可不愿意成为你的绊脚石。”
“......你说得对。”
许涵拔出破伤风之剑，架在了吉尔的脖子上。
感受到异物的接近，他的喉结上下翻动着，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
“很荣幸能在这段旅行的最后遇见你，普罗米斯先生。”
“......”
许涵将破伤风之剑收了回来。
“普罗米斯先生？”
感受到异物的消失，吉尔睁开了眼睛。
“白痴！像你这样的笨蛋，我怎么可能动手啊！”
“‘能够看见挣扎在爬不到顶的山峰外的景色，我很满足’？别说什么自我满足的话了，你这个魔法白痴！”
许涵的语气有些激动起来。
“你不过是从曾经的梦想中逃离了出来，一时的放下了肩上的重担而开心而已。什么广袤的世界啊，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吗！？”
啊......怎么会这么的相似啊。
“曾经的梦想是什么？魔法的顶点吧，你曾经愿意为这个梦想付出一生的时间。然后呢？不过是出现了些比你厉害的竞争对手，你就自暴自弃的放弃了这个梦想。”
这个男人......和我一样。
“你不过是个放弃了自己梦想的胆小鬼而已，装什么洒脱啊！”
相似到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真是怀念，真是......厌恶。
“那个叫做瓦尔多的也是个混蛋，怂恿别人放弃自己的梦想，他懂什么？他懂个屁！”
“梦想的终点不是你想象中的顶点，而是你最终所能抵达的位置，那才是你的终点！”
“竞争对手？那种东西管他作甚！从一开始，那就是和你无关的垃圾而已！”
强制理智不断的发动着，却始终压不下许涵心中的怒火。
“跑到一半就因为不能坚持而放弃了吗？啊？跑到一半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吗？啊？跑到一半就认识到和其他选手的差距而坚持不下去了吗？啊？！废物！这样的你，连垃圾都不如！”
“这样的你，连谈论梦想的资格都没有，人类失格了你这个下三滥！”
许涵明明是在责骂吉尔，但是眼前的人在他眼中早就不是吉尔，而是过去的自己。
“梦想这种东西啊，就是再怎么困难，再怎么难以坚持，即使模样丑陋、即使风度全无、即使是用在地上爬的，都要爬到那个终点才算数！”
“放弃的人没有资格谈论梦想！那是对这场永不停止的马拉松最大的亵渎！”
骂到这里，许涵停了下来，因为面前的吉尔，早就泣不成声。
许涵说的，他何尝不明白？
但是太痛苦了啊......太......痛苦了啊。
“......我也曾经和你一样。”
缓了缓，许涵重新开始说到，只是这一次不是责骂，而是叙述。
“我也曾经放弃过自己的梦想，结果就是被人说的一无是处，结果就是连死了都不被承认价值。”
“......普罗米斯先生？”
“要是能早一点知道就好了。我不是在和其他人争斗，而是在和自己争斗这件事。”
“如果说梦想就是我心中那个为了更好而存在的向上欲望，那么阻碍我前进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外在困难，而是同样位于我内心深处的黑暗。”
“是堕落的欲望，是遏制我向上欲望的原罪。”
“万幸，我知道的还不算晚，这让我有机会，再来一次。上天对于我实在是优待，给了我这样第二次的机会。”
许涵取下了自己的头甲，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在吉尔的面前。
“！！！”
怎么会这样......
“现在，我将同样的机会放在你的面前，吉尔。”
怎么会这样？自己尊敬的那个伟大的战士，他居然是......
“如果你觉得身为人类的你，已经无法再进一步的话，那么，你就不用继续做人了。”
“成为一个为了梦想，即使丑陋也要爬到终点的怪物吧。”
“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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