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繁星，夜空，晚风，虫鸣，静谧的街椅，两个人。
可惜，这么美好的意境，却是两个男人在享受，或者说，我并不享受。
“堂堂学生会长，总不会是在亲自跟踪我吧。”
“我跟没跟踪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堀北学一点没有接我话头的意思，只是跨过街椅坐到我旁边，想必是真的偶然遇到我在这里吧，不过看样子接下来的对话还有用很长时间，正好我本来就打算等成绩公示后去找他一趟，现在也没差——除了堀北不在场之外。
“我现在正在班级聚餐中，只是出来偷个懒，看样子我们很有话题要聊，我给铃音发个消息。”
“是这样吗？不要说我在这里就行，我们换个地方吧。”
堀北学起身环顾四周，而我发完短信后他已经抬腿离开了，真是有领导的架子，我也没有说什么，于是跟在他身后，来到了某间不起眼的咖啡馆。
点完咖啡就坐后，我也收到了堀北“OK”的回复，于是放心地喝了一口咖啡。
“你最近的行动很多，是不打算继续隐藏下去了吗？”
堀北学没有提有关他妹妹的事情，关注点反而在我身上，只是他这么说的话，就代表已经对我入学后的行动有过详尽的调查了，当然我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只要有心都可以发现我开学之后的变化。
“本来还是打算偷偷懒的，只是后来我自己觉得挺有意思，而且说白了不好隐藏，然后就被你妹妹套牢了。”
“得了吧，如果不是你自己的问题，铃音她根本没办法控制你。她没这个能力。”
“她可能之前没有，但是她可以有，或者说，一直都有，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有关她的潜力，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
“我还以为你这口气，会说你比我更了解铃音。”
“以后可说不准。或者说，现在就快说不准了。”
“那我就得好好看看，铃音她什么时候能够达到我的标准了。”
堀北学摇摇头，拿起了咖啡又放下，他并不是否定堀北，只是对此感到失望，我想那方面的理由我也差不多清楚了，只是这是他人的私事，还到不了我需要插手的地步。
“明明你只要一说她就可以明白的，为此走那么远的弯路有必要吗？”
“你是指什么？”
堀北学不自觉紧绷了身体，看向我的目光不再散漫，如果我的猜测不是正确的话，他就会对我和堀北的关系满不在乎了吧，事实上从见面开始他就是这个态度，直到现在我捅破了这一点，他才认真起来。
甚至我因此更加确认了我的猜想，堀北，你的哥哥从来都不是看不起你，他只是对你看得太重了。
“我是指铃音没有必要追着你的影子这件事情。”
“是吗？”
“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让我理解可能有些困难。只是，类似的情况，我也见了不少。那就是憧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却又似乎无比遥远的目标，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在白房子里的时候，就是那个被追逐的目标。
作为最强的第四期生中最强的那一个，在一次又一次完成了其他人都觉得不可能完成的指标任务后，我深刻地感觉到，很多后来的学生对我产生了不同的态度，归根结底，无外乎两种，仇恨和憧憬。
虽然他们大都在之后的训练中失败了，但无疑，这两种情感都对他们产生了正向的作用。
只是，现实不是白房子那种情况，这种仇恨或者憧憬，都不会像那里一样过于单纯，只因为我们所有人最后的目标其实是不同的，对于白房子生而言，最强的那个目标，就是我；而对于现实而言，最强的顶点是有无数个的。
堀北也一样，她应该也从小生活在哥哥的耀眼光环之下吧，作为这种人的妹妹，被给予厚望也是不奇怪的，而她也绝对展现出了与之相匹配的天赋潜力，只是她掉进了“憧憬”这个甜蜜的漩涡，简而言之，她不想成为“堀北铃音”了，而是试图成为“堀北学”，这才是哥哥开始疏远他的根本原因。
“你察觉到了铃音在有意识地模仿你，可是你却明白，铃音的上限，远远不是一个‘堀北学’可以相称的。”
“你说你没有相似的经历，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事实的确是这样，甚至我曾经随口提过我喜欢长发的女生，堀北还为此蓄起了长头发，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离铃音越近，就越妨碍到她成长。”
“学生会长也不必把自己想得太差吧，就算你觉得自己只是按部就班的成为现在的样子，那也是世界上无数的人难以达成的成就了。还是说，你其实更加希望的是，铃音能够逃离你这种情况的控制呢？”
我不禁往更加深层次的情况去猜测，堀北家能够出现这样一对兄妹，绝对不是什么小家族，或许还有家族长辈利益之类的牵扯，让堀北学有这样的担忧也说不一定。
“你想太多了，即便是我，也没有摆脱现状的需求，因为只要时机到了，谁是提线木偶还说不一定。我对铃音，只是单纯的惋惜罢了。”
堀北学少有的露出十分自信的一面，甚至让我感受到了所谓“霸气”一词，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只是下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那种深不可测的氛围当中去，这就是生活背景经历不同的我所模仿不了的了。
这么一想，其实我也是个家族二代来着，真是给飞扬跋扈的二世祖们丢脸啊。
“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直接跟铃音说清楚，为什么还要让她在这种弯路上走这么久。”
“人不经历考验就获得成功，那么成功就不值一提了，就像是知道答案再做答的考试，考试本身就失去了意义，也不会对人起到成长的作用。”
“可是她本身就会的题目，再考一遍也意义不大吧，铃音不是认不清楚这么点道理的人。”
至今为止的交往中，我能够如此断言，堀北她绝对是直接交流坦白才更好理解的那种人，她对人的观察，对自己的观察都是足够清晰理智的。
我不太理解堀北学端着这种哥哥的架子不去解开矛盾是种什么心态，建立了亲密关系的人，有什么问题就应该去一起面对才是。
虽然我是这么坚信着的，但是我还是要尊重当事人的选择，因为就算再怎么用合理的理由，你最多有资格影响别人，而不是替别人做决定。
我决不能做那种事情，就像是在否定至今为止我所有的反抗一样。
“我相信铃音会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我不希望说出‘成为自己’这样空洞的新目标来否定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我希望你能明白。”
“如果我真的明白了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我只是会把这个能够亲自聆听哥哥心意的机会放到铃音面前，让她自己选择。这样无论她怎么做，我都可以问心无愧地继续陪她走下去。”
堀北学在我拒绝之后反倒放松下来，他靠到椅背上端起了那杯已经有些凉掉的咖啡，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是我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哦？你是打算比拼在铃音心目中我们谁更重要吗？”
“怎么会，我们都清楚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不是吗？”
“你真是变了。”
“是啊，毕竟我之前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无用功。”
我也同样笑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在受着周围人的影响，只是我比大部分人都更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不断地做出选择去变成自己，在这条路上，我有着更加真切的自信。
“所以，私事就聊到这里吧，铃音选谁做男朋友，我也没有打算去阻止。”
“就算是被渣男骗了？”
“那我可能会久违地发飙吧，你想试试吗？”
“可怕，还是免了。”
我回握住堀北学伸出的手，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男人的认同，就做人这方面来说，他是比我更加潇洒的人，只是论实力，我可没有会输给同龄人的打算。
“对了，说起来你们一年级D班刚刚还在举办聚会吗？这可真是稀奇。”
“是啊，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讲，这看起来都像是垂死挣扎的享乐不是吗？”
“少来，你不会觉得这样能够骗到我来为之后的特别考试争取时间吧。”
“果然，体育祭所说的全年级参加和这次开学考试的全年级参加不是一个意思吗？”
“那就不是我愿意提前透露的内容了，毕竟视情况而言我们还可能是对手也说不一定。”
堀北学立刻就进入工作状态了，只是他没有否认自己有情报来源，那绝不可能是一般学生可以染指的途径，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只有我想确认的那件事了。
“看样子你完全不担心自己这次的考试成绩，谁让你是整个一年级唯一一个三科满分的第一名呢。”
“这我倒是没想到，我只是尝试做到最好罢了。”
我没有意外会是个好成绩，因为我有做过坂柳或者铃音会拿到满分的预测，看来现在还太早就是了。只不过在学校公示之前就能够查阅我的成绩这件事情……
我再度直视堀北学镜片后的犀利双眼，用眼神代替询问。
“没错。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也是我很早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了。”
“你，给我进来学生会吧，这里会是新的天地，你的眼界应该是整所高等育成才对。”
学生会长再次对我抛出了橄榄枝，只是已经开始了解这所学校的我，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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