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先坐下吧。”
听到老爷子的指示，吴家三人静默着拉开椅子，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作为外人的洛希祺、诗音以及许言则是坐在了长桌最末尾。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吴子涵坐在了老爷子的侧身位，万叔也站在他的身后。
“没事吧，诗音？”
轻轻握住诗音的右手，许言低声问道。
诗音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那么，我再重复一次，”老者顿了顿，继续说道，“在吴家隐瞒了十五年的那件事，是时候说出来了。”
“父、父亲，您的意思是？”
首先恢复过来的，是吴奕。
吴思则是因为当面说老爷子坏话，还没缓过神来。
至于她的丈夫赵烁，更是一句话不敢说，只能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从看到吴子涵的那一刻起，吴奕就隐约知道了老爷子要做什么。
毕竟当年，他也是全程见证了这位侄子的诞生，以及姐姐的性情大变。这些年来，他也收到了些这位侄子正打点吴家事务的消息。
只是老爷子一直没有将吴子涵的身份公开表明，甚至他的名字也不在户籍上，吴奕便以为一切可以按照以往的程序发展下去。
但是今天，似乎一切都要变样了。
“我什么意思，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了。”
在场的人，除了吴思自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位老者所指的那人，正是吴子涵。
这位因为母亲的产后抑郁症，而被遗忘的，“不存在的孩子”。
当年为了照顾吴思的心理状况，家族里的其他人也在竭力隐瞒吴子涵的存在。
其最终结果便是，吴子涵自小就被迫一人生活在市中心的公寓中。
但即使如此，吴子涵也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试图用自己的“价值”去争取自己本该拥有的亲情。
即使他所渴求的这份来自爷爷的亲情，也只是彻头彻尾的虚假产物。
但是从吴子涵现在的状态看来，他真的还能做什么吗？许言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少年，不由得担心起来。
自从吴子涵第一眼看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这一刻，他似乎隐约理解了吴子涵为什么会穿女装。大概他也是靠着这种方式来逃避自我，去逃避冷酷的现实，寻求片刻的安宁。
但即使如此，他最终还是实施了自己的计划，去将自己的亲生哥哥拉下来作为自己的垫脚石。
“让你来说可以吗，子涵？”老者缓缓道。
吴子涵猛地抬起头，眼神清澈如许，没有一丝迟疑的杂质：“我知道了，爷爷。”
悬在许言心里石头终于落下，洛希祺的嘴角也微微勾起弧度。
“爷爷？”吴思歪了歪脑袋。
她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弟弟吴奕则是至今未婚，这人难道是弟弟的私生子吗？
不，就算是私生子，两人的面容未免也相差太多了。
这个少年，倒是和自己的丈夫有着几分相似之处，难道说他出轨了？
吴思眉头深锁，脑袋开始刺痛起来。
但这也不可能，他对丈夫的性格了如指掌，根本不敢去做背叛自己的事情。
就算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直到她听见少年轻轻的呼唤。
“初次见面，母亲。”
嗡的一声，大脑像是炸裂开来般，耳鸣不止，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扭曲起来。
“你、你叫我什么？”
“我说的是‘初次见面，母亲’。”
少年重复道。
···
“不知您是否记得，除了吴凡哥哥外，您还有一个孩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吴思单手扶额，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呼吸，看向对面从容不迫的少年，不知为何，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他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她能够感觉到，少年身上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气息。
但在她的记忆中，她明明只怀过一胎，也就是如今的吴凡。怎么可能会凭空多出一个孩子，而自己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更恐怖的，自己的内心却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就好像，认可了他的说法一样。
“不，我只有一个孩子才对……”
吴思的思维变得混乱起来，向自己弟弟和丈夫投去求助的眼神，但两人只是别过脸，一句话也不敢说。
当年下令封锁消息的正是老爷子本人，明明当时约定好，在吴思的记忆恢复正常以前，都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但是事到如今，为什么又把提出来了，甚至还把吴子涵带到了吴家老宅？
这一点，是吴奕和赵烁都没有想到的。
“母亲，还请您先看一看这个。”
吴子涵从挎包中取出一张A4打印纸，双手递给吴思，后者虽然迟疑了一会，但最终还是接过了纸张。
这是一份十五年前病例的复印件，从名字来看，的确是自己没错，只是……
“产后后遗症？”
“是的母亲，这是即使在国内也极其罕见的病例。”
头忽然痛起来，让吴思不禁哀鸣出声。
明明想要反驳他，但内心却在告诉自己，他所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
可是身边的人，都没有和自己提到过这件事，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行了，不要逼太紧了。”老爷子开口制止还要继续说下去吴子涵，他点了点头后，坐了回去。
老爷子继续说道：“吴凡呢，为什么没来？”
“小凡他身体不舒服，所以在休息……”
见姐姐陷入混乱，吴奕代替她答道。
“让他过来。”
“这……”
“怎么，不方便吗？”
老者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多年来，在吴家他一直都把握大权，没有人敢说一声“不”。
“不不不，方便，方便，我现在去叫他。”
说着，吴奕便起身，走出大厅拿起手机。
“老爷子回来了，老太婆却没有回来？”他看了眼通讯录备注为“母亲”的名片，没有丝毫犹豫，拨打出去。
老爷子对于吴凡是态度是完全不理会，但老婆子却不一样，她是发自心底地宠溺着这名孙子。
也正因为她的存在，吴奕的日子也算过得滋润，便默认了吴凡会继承家业，自然在学校里他也处处维护这名外甥。
从现在的状况看来，老太婆便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好不容易酝酿好了情绪，准备大哭一场博同情，却只是得来了“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这一冰冷的提示语。
宣告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断裂。
“这下真的完了……”他无力地垂下双臂，叹了口气，除了接受现实外，再无办法。
十分钟后，吴奕带着本在车上休息的吴凡回到了客厅。
踏入客厅的第一眼，吴凡便看见了往日一向寡言少语的严厉祖父，不过当看到自己母亲时，他松了口气。
但是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伸出食指，指着眼前的少女。
“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将自己作为男性尊严摧毁得一干二净的少女，正端坐在长桌一角，没有理会自己，仿佛冷漠的女武神一般。
倒是洛希祺，朝吴凡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吴凡学长，最近过得怎样？”
“洛希祺！”
吴奕面色通红，后退数步，抵着墙壁退无可退，滑倒在地。
这一刻，就算是不学无术整天摸鱼打诨的他，也终于明白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掉入了洛希祺给自己设下的陷阱。
一度被贯穿的双手，再度刺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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