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睁开眼睛,眼前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这是他的家,不是破旧的平房,也不是棚户区,而是回到最初的起点,那个没有遭遇一切的生活。
“儿子,醒了?快吃饭吧,你睡了好久啊。”
母亲温柔的话语响起在他耳边,苏和瞳孔骤缩,唇瓣微颤着喊出了那个称呼:
“妈....”
来不及穿鞋,苏和光着脚板,跌跌撞撞地跑向母亲,张开双臂与她相拥,因为思念母亲怀抱的温暖,苏和半跪在地,将头靠在母亲腹腔,聆听着那孕育他的生命之音,嘴中不停地呼唤,似乎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于眼前。
“妈...”“哎!”
“妈!”“妈在呢。”
“妈,我想你...”“妈也想你啊!来,让我看看”
母亲弯腰,将苏和从地上扶起,上下打量了苏和如今的样貌,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后她抬手拂过儿子湿润的眼角,轻轻地责怪着:
“都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
“胖了,也变帅了...我就说我儿子肯定不差嘛,知道珍惜自己了,真好。”
“好啦,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
母亲拉着苏和坐到餐桌前,桌上摆放着各式鱼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苏和看见后都觉得胃袋在鸣叫。
“等一下啊,还有客人呢。”
正当苏和想要伸手夹菜时,母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再多等一会。
他疑惑了,他们家里会来什么客人?就在苏和在思考时,家里的大门被钥匙插入,缓缓扭动的声音响起。
门开了,看见来着,苏和瞬间起身,绕过桌角,跑到大门前,将对方紧紧锁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清沁...”
付清沁双手从两侧抬起,拍了拍苏和宽广的脊背,回应着他的赤诚:
“好久不见,阿和。”
感觉颈窝的衣服渐渐湿润,付清沁也将头靠近苏和的侧脸,感受其上传来的眷恋,少女贪恋的汲取他身上的温存,那让人舒心的气息。
“阿和,想我了吗?”“嗯....”
“好啦,先吃饭啦!还是这么爱撒娇。”
付清沁揉揉苏和毛茸茸的脑袋,从他的怀中站起身来,微笑着看向他,然后又忍不住地捏了捏苏和的脸。
“变帅了呢,我都有点嫉妒了。”
“两个小朋友,饭要凉了。”
“来啦!!”
付清沁牵起苏和的手,像是过去曾无数次将他从绝望中拉起那样,小小的手掌却有着无比的力量。
家人们聚集在餐桌前,欢声笑语充斥在整个房间,母亲盛了一碗鱼塘递给苏和,苏和不顾滚烫,一口喝下,母亲料理中独有的滋味在心头萦绕,牵动出丝丝缕缕。付清沁吃饭依旧是那么缓慢,米饭要用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面条要一根一根的反复咀嚼。
少女抬起头,发现苏和在偷看她,不满地嘟起唇瓣,伸出小拳头打了苏和一下,不痛不痒的感觉却让苏和怀念万分。
“笑什么!”
“我有笑吗?”
苏和搓了搓脸,自己刚才原来在笑吗....苏和感觉眼前的付清沁有些虚渺,他甩甩头,下意识一只手抓住付清沁,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母亲将她们拉到自己的身边,想以此来抹平心中的恐慌和虚无,但不知为何,明明所爱之人就在眼前,他却无法达到理想的真实。
“阿和,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嗯,一起去....”
但母亲摇摇头,告别的时刻来了:
“儿子,妈走不动了,就不去了,下来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
苏和慌了,背过身蹲下,就把母亲往自己背上拉,略带哽咽他急忙说着:
“别...我来背你,你想去哪我都可以背着你。”
“儿子,妈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
母亲再次将苏和扶起,抓住他手的一瞬间,往昔的光景形成留影,在眼前回播着:
尚在襁褓的他,被母亲抱在怀中汲取母.乳。
成长为孩童的他,哭着被母亲背起,说着安慰的话语。
开始上学的他,万般不舍地送他进了学校,而后期盼的眼神。
留影一篇篇翻过,直到最后:是如今的苏和发自内心笑着的场景。
也许在母亲眼里,自己的死亡从不是终点,也不是一场悲剧,倘若自己的儿子,自己全天下最好的男孩得不到应有的幸福,那才是会让她悲痛欲绝的事情。
“儿子,你知道妈最期望的是什么吗?”
“嗯...但是..你已经看不到了啊!”
苏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死死抓着母亲的裙摆,想抵挡住时间的流逝。
“傻孩子,说什么呢,妈当然可以看见。”
母亲抬起手,将手掌放在了苏和的心口,感受着儿子澎湃的生命,再次绽放笑容:
“妈,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相信,妈从来不曾离去。”
“妈!!”
放声大哭中又有多少无奈和不舍.....
.
苏和低着头,走出房门,在那里付清沁已经等候了许久,她早早就离开屋内,将时间留给了母子二人,看见苏和出来,她悄悄走进,牵起了苏和的手。
“阿和...”
“嗯,我知道。妈想让我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我一向很听她的话。”
“嗯。”
付清沁将苏和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少女唇角勾起弧度,声音依旧清脆悦耳:
“阿和,开始我们的最后一次约会吧!”
少女拉着心爱的男生,缓步向前,走出楼道,又一次带他沐浴在阳光之下。而伴随着两人的离去,身后的房门渐渐变得虚幻,最终化为泡影。
场景变换,他们来到儿时的音乐教室,在这里苏和第一次为他的光奉上钢琴曲,博得了与他站在同一舞台的机会。
“话说你当初紧张吗?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慌呢?”
付清沁在苏和手心画着圆圈,与苏和一同坐在椅子上,回忆着当初。
“我没想着会输。”
“为什么?”
“因为你在旁边看着我。”
付清沁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闷声道:
“真是的,又说这种好听的话...阿和你真的特别会讨女生欢心哎,可不要当渣男啊!”
苏和无奈的耸耸肩,略带讽刺地说:
“那某人还嫌弃我嘴笨,说我不会说情话。”
“那是以前!!”
少女恼羞成怒地回答,但下一刻两人又沉默了。
“是啊,那是以前,我们...长大了。”
又或者长大的只有我,你们的时间都停留在了过去,孤留我一人飘荡在这世间,浑浑噩噩。
“好啦,看点开心的吧。”
付清沁打了一个响指,场景再次变换,来到街头的广场上,烟花满天。
这里曾有两个人互诉衷肠,女孩将自己的初吻当做生日礼物献给心爱的男孩。
“啊..这样想起来就有点脸红...真大胆,不愧是我!”
“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干出来吧!”
“不是哦..”
付清沁语气一顿,偏过头,再次重复:
“不是的,苏和...”
苏和闻言,僵硬地回头看向付清沁,此时她已经看向苏和,流光溢彩中,女孩眼中并没有责怪,只是万般不舍积郁在心间,她声音带上些许酸楚:
“我知道的,苏和,她很好吧...像阳光,像星星,照亮着你整个黑夜。”
“我...”
苏和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完全不知该怎么开口。突然,苏和发现付清沁将视线移开,似是凝视远方,等苏和转过头时,眼前场景再次变换,已然来到一片墓地,她的墓地。
那里,苏和看见了余旖弯下的脊柱,向着付清沁的墓,无声致谢。
苏和沉默了....
“长得很漂亮嘛,就是比起胸围来,还是我更胜一筹!!”
付清沁骄傲地挺直胸膛,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这是苦中作乐吗?苏和不得而知...
“她会在你失落时抱住你吗?”
“会...”
“她有没有在你被人欺负时挺身而出?”
“有...”
“她可以陪你看潮起潮落,日出月落吗?”
“可以...”
“她爱你吗?”
“爱。”
那就好,付清沁伸了一个懒腰,仰望着天空的鸟儿分离又合拢,飞向很远的地方。突然,她压抑着语气中的颤动,想保持着平静地开口:
“阿和,能再给我弹首曲子吗?”
“好。”
.
波澜不惊的海面上,仿佛一张明镜可以倒映出人的内心,头顶之上是群星闪烁的夜幕,璀璨之下是背对背拥抱的两人。苏和坐在椅子上,双手按住琴键,为这场旅程献上终章,付清沁靠在他的背后,静静聆听这首用生命谱写的旋律。
为你献上——《夜曲》
苏和挥舞双手,落下,为他的所爱去奏鸣。悠扬的音声将付清沁围绕,逐节攀升的音符纪念着那被埋葬的爱情。
很慢,很慢,苏和的演奏从未如此漫长过...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挽回身后背影的虚幻,化为泡沫...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钢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船。
他站在船上,而对面是母亲与付清沁,在向他微笑着招手。
“儿子,那姑娘不错,好好珍惜啊。”
“阿和,放下吧,去迎接你的未来。”
苏和茫然看着小船离去,岸上的两人渐渐远去。
小船驶入一片寂寥空虚的黑暗,苏和害怕的蜷缩在船上。
但船仿佛被一根绳子拉着,驶过暴风,穿破狂浪,当天边的第一束阳光落在他身上时。
苏和来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房间,耳边滴答响起的心电图的声音。
虚幻的梦境为何出现,苏和不知,但这手心传递的温暖,却是真真切切。
余旖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抓住了苏和的手,两者相扣,似是由此心灵相通,余旖也从睡梦中清醒,看见苏和坐起后的瞬间扑了上,颤抖的身躯与他相拥。
苏和俯身,双手抚上她的脊背,在耳边轻轻说出了那句话:
“余旖,我爱你。”
他这一生,遇到过三个重要的女人,一个赐予他生命,一个带给他过去,一个陪他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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