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璃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不是因为我哥啊，我还想着，要是我哥惹你不高兴了，我帮你揍他出出气呢。”
想来也是，恐怕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自己和小姑能把哥哥这个没什么优点，还总是爱说教的死板穷酸秀才当成宝贝疙瘩了。
既然文小墨已经表白失败了，那么自然不会再把他放在心里上。毕竟这个这个世界上，比哥哥好的男生多得是。
文小墨条件这么好，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完了完了，刚刚那一段话，被文小墨听到，一定会以为是自己臭美把哥哥抬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位置。
为了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和羞涩，周璃在他们俩还来不及说话的档口，追问道：“那小墨姐，你刚刚为什么伤心了？我之前可从来不知道原来你也会难过…”
“小璃，你这话说得和我好像是一个机器人似的，不会伤心不会难过，脸上永远是开心的笑？”
文小墨似笑非笑，用着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为让人心碎的话语：“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爷爷去世了…”
“这…”
兄妹俩都是一片愕然。
她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周正语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刚刚在饭馆里，少女因伤心过度而红肿的眼眶，以及无神的双眸，还依旧残存着不会轻易消散的痕迹。
那种伤心和痛苦，绝不是作假能做出来的。
“他老人家今年已经是九十岁高龄了，当了一辈子教师，教了一辈子学生…现在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文小墨淡淡说着：“爷爷他走得很安详…非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想在走之前再看我一眼，可是我却没法赶到…”
这个消息让周正语和周璃都无言可说。他们既不会慷他人之慨，让文小墨节哀顺变，也无法跟着做出一副伤感的假象。
“小墨…你和你爷爷，关系很好吧。”
“是啊。”文小墨缓缓迈出步子，漫无目的向前踱步：“我从小，就是被爷爷养大的。”
“父亲母亲…他们从我出生开始，就很少过问我的生活。”
“你们知道吗，在我三岁的时候，我才头一次知道，自己是有父母的…”文小墨露出一抹笑意：“在那之前，爷爷只会和我说，爸妈在外地工作，很忙，不能来看我。”
“小墨…”
周正语沉声道：“别太难过了…”
可想而知，面对从小到大一直照顾着自己起居的爷爷的离世，文小墨面子上无论再怎么掩饰，也无法让人心里信服。
“爷爷和我说，我长大了之后，要好好孝顺爸妈，因为他们的忙碌，才有了我现在幸福的生活。”
“可是…那时候的我不能理解。”
文小墨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明明是爷爷照顾的我，为什么要孝顺父母？”
周璃焦急地扯扯哥哥的衣袖， 示意他赶紧安慰一下此时正在伤心的少女。
“让她说吧，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周正语拉着妹妹跟在文小墨身侧，轻声对周璃说道。
“等到我慢慢长大了，才明白了什么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文小墨自嘲一笑，说道：“因为他们就是赋予你生命的那两个人，即便他们对你如何不负责人，你也无法抱怨…”
“哪怕，你自己并没有选择出生在这个家庭。”
渐渐的，周正语察觉到了一些少女话语中的异样。
她心中的难过，好像并不仅仅是因为爷爷的离世，好像和她的父母也有关系。
“周同学，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文小墨措辞片刻，说道：“我自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个没有孝心的白眼狼。”
“我七岁那年，被父母从爷爷家里接走了。”
“起初，我心里还有些兴奋，毕竟那可是自己的父母，一定会给我好玩的，好吃的，和漂亮衣服。这些是在爷爷那里得不到的。”
“没错，在小时候的我看来，他们确实给我了朱门绣户的生活。”
“吃的喝的玩的，还有漂亮的小裙子，还有车接车送，在小学里，我就是最最漂亮的小公主，每天都能接受来自同学们的羡慕目光。”
“可我并不开心。”
“反而有些想念爷爷家里的生活。”
“我也一点、一点点，哪怕一丁点也不感激他们。”
“是爷爷教会了我什么是温良恭俭让，什么是人无信不立，什么是知识改变命运，什么是人人生而平等且自由，什么是梦想…”
“可在他们那里，我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服从…”
“不许赖床，不许挑食，不许看电视，不许大声说话，对老师必须微笑，不许顶嘴，不许蹦蹦跳跳，不许出去玩，不许和男生说话超过三句，不许哭不许闹。”
“父母的一切安排不许问为什么，父母所有的命令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推辞，”
“父母的话必须认认真真时刻牢记，因为这一切…”文小墨身上几乎在轻微颤抖，似乎回想到了什么让她难过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
“这几句话…我永远也忘不了。”
“他们要的，不是文小墨这个人，而是一个能永远听话，服从命令的女儿。”
“每当我对他们的命令产生明显的抗拒时，他们不会打我骂我，他们会把我扔进屋子里，把灯关掉…”
“直到我道歉，并且承诺以后再也不会时，我才能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时每刻，脑子里都在想着一个字，逃。”
“逃离他们的掌控，逃离他们的铁腕…”
“每年…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放暑假。因为只有那时候，他们才会让我回到爷爷家里。”
“我会幻想着，总有一天，我能自己赚钱，自己养活自己，然后从此远走高飞…”
“可今年，我没有回爷爷家里，因为爷爷也搬进了他们家里。”
“爷爷走的时候，是护士替他打的电话…”
“我到现在，还记得爷爷和我在电话里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晶莹的水珠砸在地面，裂成了几瓣，洇湿了地面。
“小墨，要开心。”
“哥…”周璃把自己的嘴唇咬得苍白，撇过头去，语气颤抖说道：“别傻站着了…安慰小墨姐一下…”
周正语没说话，拉着妹妹上前，在她们俩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伸出兄妹二人一直牵着的手掌，抹掉了文小墨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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