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哥哥好像有些伤心，又有些生气的样子。
和周正语生活了十几年的周璃，就算是看不见，也能从哥哥最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语气的变化里揣测出他的心情。
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姑应该是在自己身边的，难道刚刚哥哥和小姑见面说了什么话，才有了这种变化吗？
刚刚心情还算不错的周璃立马就有些担忧了起来。
不会……不会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被、被发现了吧？不，不可能……那样的话，哥哥就应该不止这样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的童鞋可以加评论区置顶裙。）
“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栗子。”
周正语笑笑，问道：“二爷爷，你们俩在干嘛呢？”
“正语啊，我在教你妹妹聆听…”二爷爷笑着说道。
“聆听？”周正语好奇了：“什么意思？”
“二爷爷，让我和我哥说。”周璃笑着抓住了哥哥的袖子：“哥，你闭上眼睛。”
周正语来了兴致，依言照做，合上了眼睛。
妹妹清澈的嗓音柔软说道：“你把注意力放在天空……”
天空，什么声音都…哦不，还是有声音的，极远处，时不时会传来一点点的鸟叫，不知道是什么鸟，但是这种叫声很是常见。
“听到了吗？”
“嗯！”
“再把注意力放到地下。哥，注意你的脚。”
地下，这次是真的没有声音，但是脚底踩着的，是宽阔的土地，不知怎么的，一想到“土地”这个词，再想到自己的脚底，他就瞬间有了一种厚重的感觉。
“哥，能感觉到大地吗？”
“嗯，可以。”
栗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然后，你想想身边的池塘。”
“池塘？”
池塘里面，有池水、石头和游鱼。
淡淡的腥味传来。似乎是池水和鱼儿的腥味。
噗。
好像是某个鱼儿翻出了水面，吐出了泡泡，轻轻的水声，如果睁着眼是绝对注意不到的。
“嗯，有一条鱼在吐泡泡。”
“哥，你再把刚刚所有的东西都联系到一块试试。”
联系到一块。
苍茫天空的鸟儿，坚实宽阔的土地，游鱼嬉戏的池塘，以及，身边的妙人。
这些东西全部都合在了一起，在他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副图画，十分生动……
也是，这就是自己身边的事情，怎么能不生动呢。
所有的东西都有着自己的既定轨迹，在这片想象的空间里按照轨迹运动着。
还挺有意思的。
“嗯，栗子，我好像知道你的意思了。”
在失去了视觉的情况下，想要了解外界，就要依靠仅有的剩下的感官。而这些感官又都十分有限，无法完全弥补视觉的缺失。
那怎么办？
只要自己想象出一个世界就好了。
根据剩下的所有感官，仔细感受这个世界，即使感受不到也没关系，只要猜测就好了，然后把这些感官所能感觉到的，以及自己猜测的内容，全部都统一到脑海里。
这样，就会有一副，并不那么真实，但又相对真实且有趣的画面了。
“嗯，哥，我好像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了一样呢。”
假话，栗子说的是假话。
无论再怎么用听觉嗅觉触觉感受，无论再怎么想象，脑海里形成的世界终究是假的，是缺乏细节和真实的。
这一切苦工，都比不上睁开眼，轻轻扫上一眼来的方便快捷，而且真实。
“嗯，二爷爷，这是你教给栗子的吗？”
周正语笑笑：“谢谢二爷爷。”
能让栗子重新接触到一个相对不那么虚无的世界。
“呵呵呵…都是我老头子闲着没事瞎琢磨的，也没什么用，就是解解闷罢了。”
二爷爷笑着摇摇头。
其实，这个方法倒是和周正语所听过的“冥想”这种东西有些相同的地方。据说是能帮助提神，提升思维的速度。
但具体是怎么样的，他也不知道。
如果没有二爷爷这么说，他平时还真的不会这么干。
在脑海里构造出一个虚拟的世界，这种事情，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其实，也真的只是个解闷的小把戏罢了。
“好了，正语，带着你妹妹走吧，让我老头子坐在这儿静一会儿。”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二爷爷笑着挥了挥手，坐在大石头上，独自面向池塘的方向，呼吸渐渐沉重了下来。
“嗯，好的，二爷爷再见。”
妹妹和他一起和二爷爷到过别，周正语上前一步，从妹妹的腋下伸出手，把她从石头上抱起，然后顺势横着她的身子，抱起腿窝和肩膀，让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哥，怎么了？”
感觉到自己的哥哥抱着自己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走了几步之后，周璃小声贴在他耳朵边问道。
嘴里吐出的风挂在他的耳朵上，痒痒的热热的。
“没什么。等会我告诉你。”
一步步离开了小池塘边。
“哥，怎么不放我下来啊？”周璃有些担心他的体力。
“没事，栗子很轻，抱着不费劲的。”
这种类似哄小孩的轻声细语，让她在他的怀里微红了脸。
“就会哄我是吧？”
“嗯。就会哄你。”
“去你的吧。”不过周璃的胳臂抱着他的肩膀，没法给他几个小拳头解解气。
“对了，小姑呢？”
“……”
没有回答，周正语看了一眼身后。
小姑正在那里看着自己和妹妹，泪水一行行流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
小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伤了你的心，但是……我真的没办法。
“啊？哥你说什么呢？什么对不起？”周璃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道歉？
他又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还是说哥哥要为昨晚的事情道歉？那也太晚了吧…都已经、已经那样了。
一想到昨晚的各种细节，她就不想再说话了。
只是因为羞得，便顺势躺在他的胸膛上。
也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
周正语按照记忆，一步步走向了昨晚的那个客房的方向。
虽然嘴上说着栗子很轻，可以一直抱着，但不管怎么说，他这种抱着的姿势极其费力，只是走了一段路就已经手臂发酸了。
“哥……你、你放我下来吧。”
在他怀里的周璃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哥哥的力竭。
大口喘着气的他的声音能被自己清晰的听到。一步步迈出的步伐好像也比之前更加颤抖。
“不……”
从嘴里吐出这个字，周正语知道，小姑还在自己背后看着自己呢。
不行，不能放下。
咬着牙捏紧了妹妹的衣服，他双臂的酸胀感觉愈发严重，几乎是压榨出了胳膊上最后的一点点力气，全靠着关节支撑着不把妹妹放下。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种姿势这么累呢……
他在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以防自己太过关注酸痛的肌肉。
“哥……”
周璃好像有些明白了，哥哥如果选择这个时候就放弃，那么就好像会输掉什么东西。
至于这种无声的竞赛，对手是谁，她也不知道。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抱紧他。
一步步……这之后的每一步，都像是翻过高山一样艰难。
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的胳臂，几乎以及失去知觉，就好像是在太阳下晒干了的海绵一样，一滴水也挤不出来。
不能放下，放下就输了。
此时此刻，气喘如牛的他心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要抱着妹妹离开小姑的视野。
这是个很蠢很幼稚的想法。就算他真的做到了，也什么都说明不了。
可是他就是不想放弃，他想让小姑看到。看到自己的坚持和努力……
虽然这种努力，到头来可能是一场空。
但即使这样，他也想让小姑看到，自己和妹妹，是不可分开的。
栗子，抱歉，哥哥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呼、哈……栗、栗子……抱、歉……”
“哥？怎么？”
她现在非常提心吊胆，听到哥哥喊她的名字，立马问道。
“啊？！”
哥哥他，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衣服……
她倒不是心疼衣服，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连牙齿的力量都用上了，他已经红了眼，狰狞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吓一跳，可妹妹不会。
最后一步……
他转过了拐角，走出了小姑的视线。
“啊……”
手上一软，几乎要放下她，但他拼了全身力气，弯下腰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栗、栗子……可、可以下来了……”
此时此刻，他连说话都是异常费劲。胸口像是风箱一样呼扇呼扇起起伏伏，吐出的字眼也是完全不清楚的。
可周璃听懂了，立马探着地面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然后立刻蹲下来，轻轻抚摸他的背部。
“哥……你这是干什么。”
虽然累得几乎要死了，但是周璃的的确确感觉到了，哥哥在笑着。
心里不知该难过还是无奈，她只能柔和地用自己的小手给他的放松。
“没、没事……”
“还说没事……”
“栗、栗子…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喘气足足有好几分钟，他才终于从极端的疲惫中回过神来，说出了自己的话。
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倔起来，那比自己要倔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哥……咱们先回屋吧……我帮你、帮你按摩一下。”说起“帮你”这两个字，周璃下意识地结巴了一下。
“嗯，好……”
从拐角处走出的周梅，看到互相搀扶着的兄妹俩，无力地蹲坐在地上，双手慢慢捂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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