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繁华的天谕城悄悄陷入沉寂,喧嚣的主干大道不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显得空旷而又凄冷。
负责打更的老翁走上街头,一边敲响铜锣一边大声吆喝,没过多久,迎面来了两名喝花酒的狐朋狗友,一路踉踉跄跄走到巷子口,忽然一个脱力便倒在地上,随后顺势仰天酣睡,下一秒,天谕城的巡防营士兵成群结队出现在另一头,他们踩着杂沓的步伐,沿着既定的巡逻路线行进。
这就是属于天谕城的夜晚,即便是在夜幕之下,也不甘沉寂的不夜城。
恍惚之间,趁着伙计打瞌睡的时候,一道黑影偷偷溜进了星悦客栈。
咚咚咚——
不速之客轻轻叩响了林之筱的房门,恰巧紫萱还没睡,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听到门外有动静就像是应激反应似的,立马睁开双眼提起【明霞】,警觉地盯着房门外的黑影看。
门外的人见房内半天没动静,于是就拔出了匕首,小心翼翼地插入门缝,接着轻轻向上一挑......就这样熟练地将门闩稳稳抬起,随后缓缓推开门。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寒光乍现,泛着浅粉色光晕的青龙刀迎面朝着他劈砍:“啊啊啊啊啊——”
“好吵,让不让人睡觉了......谁啊?”林之筱揉着惺忪的睡眼埋怨道,“还没天亮就......”
只见身着夜行衣的陆羽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上下颚直打颤,连裤裆之间都有些微微湿润。
“可不可以不要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
“陆公子,夜袭闺房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要是有下次我可就真砍了。”
“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怕敲门敲太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其他人?”
此时,林之筱顾不得自己邋里邋遢的模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陆羽跟前,像是小松鼠一样一下扑入他怀中:“你终于出来了......”
单薄的睡袍阻挡不住神秘的柔软触感,顿时在胸口扩散开,发丝间的香气顺势侵入他的鼻腔,迷得陆羽不由得一下子懵了个彻底。
“呃......”他咽了口唾沫,傻愣愣地向紫萱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姐她太担心你了。”
“噢......”陆羽又咽了口唾沫,“是这样啊......”
林之筱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全然没了之前的跋扈气质:“我等你等了好多天,差点以为你出不来了......”
陆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个样:“我怎么会出不来......”
这个时候,紫萱轻皱了一下眉头,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话说,陆公子你是怎么从大牢里出来的,身上居然还穿着夜行衣?”
“呃......”陆羽一时语塞,不过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马上回了一句,“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解释情况,你们收拾好包袱就跟我走,对了,阿虎应该和你们在一起,他人呢?”
“他在隔壁房间。”
“行,我去叫他......”
“这样的梦真好啊!”林之筱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不想醒过来......”
“小姐,这......”紫萱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这可不是梦......”
“嗯?”
听到她这一番话,林之筱方才意识到眼前的陆羽是真实存在的,下一秒,她就像是触了电似的一把将他推开,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嘶——疼疼疼......”
林之筱看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小手,不禁犯起了嘀咕:“看来不是在做梦......”
正在这个时候,虎志成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于是抄起【幽霭】火速赶来,看到陆羽背影的那一刻,他以为是身着夜行衣的采花小贼,不由分说,跳起就是一击猛扑。
“噗——”
陆羽受到了沉重的二次伤害,嘴中吐出的白沫溅了一地,整个人像是软体动物似的趴在地上,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紫萱咽了口唾沫,“就是......你家掌柜的怕是要有事了。”
“我家掌柜......”虎志成低头一看,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掌柜的!!!”
“快走开......”
“噢......”
陆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边残留的沫子,脸色就像是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差点去列祖列宗跟前报道......”
此时,虎志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出了同紫萱一样的疑问:“掌柜的,你是怎么出来的,居然还穿着夜行衣?”
“来不及解释,”陆羽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去哪里?”
“当然是回墨轩集镇!”
林之筱没有多想,马上吩咐道:“紫萱,快去收拾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陆羽的眼神有了一瞬飘忽,正巧被紫萱察觉:“陆公子,我家小姐要换身衣裳才能动身,麻烦你和阿虎在门外稍等片刻。”
“没事,”陆羽摆了摆手,“我去阿虎的房间等你们,你们好了来敲门就行。”
“多谢陆公子体谅。”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紫萱立刻合上了门,脸色忽然一黑。
“紫萱,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了吗?”
“小姐,陆公子他......”紫萱的心情十分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有可能是花了钱,买通内部的人才偷偷逃出来的,或者说是......简单粗暴地直接越狱。”
“越狱......”
“他连夜来找我们已经是很反常的举动,还火急火燎地要出城回墨轩,实在是......”
“你的意思是?”
“越狱是实打实的死罪,我们协助他逃离算是从犯,最轻也得是发配充军。”
“所以呢?”
“小姐,你要想清楚,我们真的要跟陆公子一起逃出城吗?”紫萱苦口婆心地劝道,“以前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我都不会跳出来管着你,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陪他一起逃出天谕城,相当于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赌桌上,说不定连整个林府都要跟着受牵连。”
“可是......”
“我建议假装生病不走,让他们主仆二人结伴离开,等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再另觅时机打道回府,这样一来,即便是东窗事发也能靠着时间差明哲保身,你觉得呢?”
林之筱看着她,没有说话,紫萱也看着她,同样没有说话。
过了不多久,紫萱忍不住,满心急切地开口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时候,陆羽在救我的时候,考虑过这样做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吗?”
“当时陆公子救你完全是情急之下做出的本能反应,应该没有考虑过......”
“是这样啊......”林之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陆羽这个人确实很怂,遇到危险只会抱头蹲下,像是个天然的人形沙包一样......可就是这样一个胆小到颇有诗意的男人,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用肉身阻挡危险,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或许我们都没有意识到,陆羽懦弱的外表之下,埋藏着植于根骨之中的勇敢和担当。”
“小姐,你的意思是......”
“我永远不会怀疑这样一个男人,”林之筱微笑着说道,“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谁都别想阻挡本小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收拾好了细软,同陆羽和虎志成汇合,一行人悄悄离开了星悦客栈,坐上了等候在街口的豪华马车。
“走——!”
虎志成抽下了鞭子,马车便动了起来,随着蹄声一下接着一下,车轮也嘎吱嘎吱作响,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
按照张宪琮的计划,出城的道路理应是一帆风顺,万万没想到,马车刚一到城门口便被守城的士兵拦截,其中一人挎着刀上前瞧了瞧,吓得车厢里的陆羽手忙脚乱,拼命找地方躲,弄得整辆马车一颤一颤的,像是在震似的。
“军爷,”虎志成笑脸盈盈地招呼道,“我们家小姐有急事,赶着出城回一趟老家,求求您行个方便!”他暗暗递上煌银,又一次企图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可对方并不买账,非要上前挑开轿帘看一看。
“军爷,你这是......”
林之筱主动护在了陆羽身前:“军爷,真的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需要我回去处理,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士兵一眼就瞄到了她身后的陆羽,眉头忽然一皱,用严肃的语气命令道:“你身后的人是谁?”
虎志成脸色一黑,刚准备先下手为强,紫萱却向他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压一压自己的暴脾气,因为周遭还有不少的士兵,万一动起手来,他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陆羽实在是没辙,只好唯唯诺诺转过身,没想到士兵一看到他,突然嘴角一扬,接着轻挑了一下眉毛,顺势放下了轿帘。
林之筱压着声音问道:“什么情况?”
陆羽吓得嘴唇发白,连说话都不利索:“不知道.....”
士兵向其他人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大声喝道:“放行!”
站在城楼上的士兵听到他的口令之后,马上举起了手中的令旗,用旗语命令绞盘机关的士兵打开城门。
虎志成咧嘴一笑,朝着士兵抱拳谢道:“多谢军爷!”
士兵叮嘱了一句:“往前沿着官道一路走,差不多天亮的时候,你们就能到亨通驿站小憩。”
“好!”
“你拿着,”说着,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虎志成手中,“交给亨通驿站的保甲户,他会帮你们安排后面的事情。”
坐在车厢里的林之筱听到这一番话,好奇地问道:“【保甲户】是什么人?”
“【保甲户】是负责管理驿站,饲养官家马匹,保存军用兵器的一群人,他们本身只是周遭村镇的老百姓,只不过是朝廷雇佣了他们而已。”
“原来如此......”
就这样,陆羽莫名其妙过了这一关,等到马车彻底没了影之后,旗语兵晃晃悠悠走下城楼,笑嘻嘻地来到那名查验马车的士兵跟前,好奇地问了一句:“兄弟,方才那辆大马车震个没停,是不是藏了什么贵人?”
“别多问,”说着,他抬起手就是一巴掌,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盔帽,“上峰交代的事情,妥妥当当地办完就行。”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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