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垣小苑遭劫已过去数日,等到大难不死的陆羽好不容易恢复了往日的意气,没想到艰难的日子却刚刚开了个头。
由于存款现银被大量提取,偌大一座钱庄早已没了资金支撑,成了个空空如也的躯壳,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方博达和其下属一干账房伙计全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音信。
眼看着的墨轩分号一日日破败下去,陆羽的心就好像是活生生搁在铁板上烤似的,别提有多不是滋味了。
“回来了......”
回到钱庄的时候,他呆呆地伫立在大门前,抬头望着招牌上玲珑钱庄四个金漆大字,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虎志成上前一步,凑到耳畔轻声说道:“掌柜的,天谕总号那边来信说有好几个地方来催款,若是现银再不到位的话,恐怕要牵扯到官司......”
“嗯,”陆羽的脸上满是愁云惨雾,“我知道......”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不着急,”陆羽在众人面前沉住了气,但眼中还是掠过了一丝失意,“总号银库还能顶一阵,实在不行就把其他分号的现银拉过来匀一匀,暂时死不了。”
“可我们这边继续入不敷出的话......”
“林家一定出事了,”陆羽的一番说辞很沉稳,非常有大家管事人的风范,说得身后一众人顿时有了不少信心,“否则他们不会采取如此异常的手段对付我,为今之计,最好是按兵不动,看看对方会打出什么样的牌面再做定夺。”
“是......”
“对了,”陆羽轻挑了一下眉,“近来很少见到贺君安,他是不是在忙浴池的事情?”
“没错,”虎志成点了点头,“从前些日子开始,贺君安兄弟就一直带着病体前往工地主持大局。”
“怪我,”陆羽忍不住揉了揉鼻梁,“给他的时间太紧了,连休息都没有好好休息就去监工,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虎志成挠了挠后脑勺:“十天造一座建筑确实是太赶了,还生了病白绕三四天,里外里只剩下六天时间......”
“走,”陆羽没有进入钱庄的打算,反倒是转身朝着镇东迈开了步子,“赶不赶眼见为实,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
“是。”
前往工地的路上,陆羽闲来无事便随口问了一句:“阿虎,你说像我这样标准的高富帅,比起贺君安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就没有一个姑娘对我动心呢?”
“您想听实话?”
“但说无妨。”
“在姑娘眼里,您的缺点实在是太多了,胆子小、算得精、架子大......”
“等一等,”陆羽忍不住打断了他,“胆子小证明我保命能力一流,算得精代表我不会败家,架子大是男人味,哪一条算得上是缺点?”
听了他的话,虎志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您不能光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得站在姑娘的立场上,去判断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吸引到她。”
“站在对方的立场......”陆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就是她要买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然后她就对我死心塌地了?”
“死心塌地我不知道,”虎志成小声吐槽了一句,“死心倒是可以预见的。”
话音刚落,街头传来了一阵厚重粗犷的呼喊声:“喂,前面的人闪开点,不要命了吗?”
陆羽和虎志成朝着声源看去,发现喊话的是一名身材格外健硕的流民,他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站在一座木质的机关器旁,满是老茧的双手搭在一把曲柄轴上,曲柄轴控制着一台木质绞盘,绞盘上缠着三指粗的结实草绳,草绳顺着一根固定得死死的木质支臂,就像是一门大炮一般一直延伸到他们头顶上方。
“这......”
虎志成抬头一看,忽然瞪大了眼睛,二话不说立马扛起陆羽撒腿就跑。
流民见他们让开了空地,便摆弄起了眼前的机关器,将木质支臂连接着的厚实木板降到了地面上,稳稳当当落在了惊魂未定的主仆跟前。
“快快快——!”
原本在一旁休憩的流民见状,立马火急火燎地将路边马车上运载的建筑材料往木板上堆送,等到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建筑材料后,另一头的流民再一次转动了曲柄轴,将木板缓缓抬起......
这个时候,知名无业游民张二狗冲了过来,一脸兴奋地吼道:“兄弟们,马上就要正午了,干完这一趟就去吃饭!”
“好——”
“今天吃窝窝头配小酱瓜。”
“哇——”
“贺掌柜说了,如果能按照计划把顶封上的话,明天就给大家吃大白面馒头配咸菜!”
这一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流民纷纷响应道:“好——!!!”
“他怎么请了这么多流民......”
虎志成摇了摇头:“不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陆掌柜,”陆羽和虎志成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知名无业游民李淳,“你怎么来啦?”
“没什么,”陆羽耸了耸肩,“就是闲着无聊,顺便视察一下工地的情况。”说着,他指了指流民正在操作的木质机关器,好奇地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君安说这个东西叫起重机,”李淳挠了挠后脑勺,“利用的是个什么......杠杆原理,有了它以后就能将比较重的建筑材料直接运送到工地现场,再也不需要用大量的人力搞搬运工作了。”
“有点意思......”
“君安不止是造了起重机,还设计了一种可以快速拼接的建筑材料,大家拼接完了之后再把泥沙搅拌成的混合物往夹缝里灌,灌完之后结实得不得了,连锤子都砸不穿,估计再有个一两天就能彻底完工了。”
“一两天?!”陆羽瞬间都能打了眼睛,“你......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李淳连连点头,“结构都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的修缮。”
“有点意思......”陆羽的嘴角微微扬起,“对了,你们雇了这么多人手,是不是得花不少钱?”
“还真没花多少钱!”李淳咧嘴一笑,“君安他给了一条福利,就是单纯的包吃包住,结果吸引到一大堆流民来干活。”
“流民我太懂了,”陆羽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人是挺多的,就是好吃懒做办事不靠谱。”
李淳接着他的话说道:“君安心里明白,所以就针对他们设了一套规矩:只要每天按照进度完成工程计划,第二天的餐点会升级得更好,反之若是没有完成,则第二天的餐点就降格一个等级。”
陆羽眼珠子一转,马上就反应过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十分有效的激励政策,营造团队气氛的同时,杜绝产生混日子的心态......君安他人呢?”
“你来得不太巧,”李淳摇了摇头,“君安他刚刚安排完工作,现在估计在回天垣小苑的路上。”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震天响的铜锣声,接踵而至的是林府家丁齐刷刷的哭喊声:“万家香火,白事避退!”
只见白花花的一长队人马出现在了街头,定睛一看差不多有二十多号人,有的在撒白花花的冥币,有的在吹唢呐,有的举着白布招摇,一看就知道是治丧的专业团队。
“不好,”陆羽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果然出事了......”
“掌柜的,他们好像都是林府的人......”
陆羽没有说话,也没有呼喊任何人,独自一人转身立马迈开步子朝着林府走去。
“掌柜的?”
他之前判断的没错,果然是林府出了事,还没走到大门前便能看到白缎子和白灯笼挂得到处都是,就像是不要钱的一样。
整座府邸充斥在一股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哀意之中,连仆人丫鬟都清一色换上了治丧白服,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
陆羽雷厉风行地跨上了台阶,径直朝着府内走去,守门的家丁见有外人要闯府,赶忙上前阻拦,不料却被他一把推开:“让开!”其他人似乎都认识他,完全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任由他肆意步入林府。
刚一步入前院,他远远地看见前厅已被布置成灵堂,蜡烛香火牌位样样都齐全,心头不禁一紧,径直朝着前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暗暗握紧了拳头。
“陆掌柜,”一名家丁认识他,好心上前劝阻道,“府上正在治丧......”他没有理睬他,一脚跨进了前厅门槛,惊扰了跪在牌位前的林少东和林之筱。
“陆羽,你怎么......”
“林老爷和我素来交好,他出了事情,我不能来吗?”说罢,陆羽板着一张臭脸坐在太师椅上,当着他们的面跷起了二郎腿。
面对气场如此不凡的陆羽,林少东看了看林之筱,林之筱也看了看林少东,彼此用眼神交流着,虽说是在自己家里,但他们谁都不敢先开口问他话。
“事关重大,我希望你们不要隐瞒......林老爷究竟是怎么离世的?”
“呼——”林少东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来问地租的事情......”
“这种事情我需要亲自来问吗?”陆羽用冷冷的语气反问道,“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是你还有你那位蠢妹妹才能谋划出来的奇思妙想。”
“姓陆的,”林之筱堵着一口气,指着陆羽的鼻子怒斥道,“你居然敢在我家里骂我蠢,活得不耐烦了吧?”
“我说你蠢那是客观描述,如果要骂你那应该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压根没带着脑子一起生出来!”
“你你你......”林之筱气得脸都红了。
“你们以为一口气抽空了玲珑钱庄的库银就是你们的胜利了吗?”陆羽嗤笑了一声,“蠢货就是蠢货,你们抽空的不是玲珑钱庄,而是市场上的流动资金,缺少了流动资金的支持,轻则削弱市场的持续发展能力,重则会导致墨轩内外的供应链发生断裂,到时候税收大量减少,我看你们两个小屁孩*粗口*拿几颗脑袋给朝廷作交代!”
从小到大从没有被外人训斥过,林之筱被他说得心里一阵咯噔,吓得当场哭了出来。
陆羽把犀利的目光挪到了林少东身上:“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面色惨白的林少东咽了口唾沫:“听听听......听懂了。”
“你们林家掌握了墨轩集镇大部分的地产,而我们陆家则是掌握了大部分的财富,两家人几乎可以说是掌握着煌南府命脉的家族,你爹的遇害绝不是偶然,我被【血盟】盯上也不会是一个巧合。”
“你的意思是......”
“你爹是怎么遇害的,告诉我,马上!!!”
“是是是......”林少东就像是被警察审问的犯人一样,身子骨一刻不停地颤抖着,眼中满是对陆羽的恐惧,“是景明亲王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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