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单手拄着那柄伪装作抬梁的机关枪,望着佣兵们远去的背影,灰兽人艾克·绿萝终于是开口了——这一路上他一直和几个兽人同乡小心扮演着俘工的角色,连口大气都不敢多喘,更别提同泽摩二开口聊天了。
“二哥?你在看什么呢?”
“我吗?”捂着下颌略微失神的泽摩二抬起头来,顺手挥舞着手中一张蕴含着充足魔力的牛皮纸:“我在看这上面的地址。”
兽人绿萝搔了搔胳膊肘,脑袋却是歪斜着向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看去,像是在认真回忆着什么:“这好像是那个矮个子给你的吧?二哥你当时是咋想的啊?咱们给了一根金条出去,就换了一张破纸,好等着换一堆花回来?”
“你不懂的兄弟。”
泽摩二吐了吐舌头,随即便将这张牛皮纸小心收进了用细绳串在胸前的口袋里,对着空气呢喃一声:“这可是一张货真价实的保命符呐。”
“啥破纸能保命呐……算了咱也搞不懂这些写写画画的。二哥,那咱们这活就算完成了?”
“不然呢?”泽摩二反问一句,同利剑一般的笔直竖瞳则顺势在身前拐角口扫去一眼:“人已经送走了,消息也已经传达到位了,还要我们怎么办?难不成把饭嚼碎了喂到对面嘴里去?”
“还是说,你想着要拿这些小事去找将军大人邀功?”一旁的高地狐人科赛停下了手中纸笔——他正在清点转运屋里走私货的数量及保存状况,闻言却是没由来地眯起那细长眼来,颇像是有意讥讽这笨兽人一番。
“我没说过这话!狐狸你别乱讲!”
兽人那灰青色的面皮当即是涨红着,连忙是摇头晃脑地自我辩解起来。以他这个只会数数和签自己大名的知识水准,他倒是真没想过要去找那位大人邀功,他是真的搞不清:“那吉尔伯特先生,不是叫我们把给这些佣兵带路就好了嘛?”
噗嗤几声,泽摩二笑了。更准确的来说,是这只小小商社里所有干活的文员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尤其是科赛,当属他这个主簿会计笑得最大声。
“绿萝,我得向你先倒个歉,刚才我是真的错怪你了。”
狐人拿他那头火红的颊毛用力撞击着手头的木夹纸板来,身子都有些佝偻起来了:“你个傻蛋子是真的啥也不懂是吧,你也不动脑子想想看,咱们商社是吃什么粮的?”
“吃粮?我们现在又给哪家大帅当兵了?”
一提起吃粮,就绿萝这朽木脑袋第一时间想起了他曾经的军旅生涯。当然了,还有那些官长笑着(气笑了)竖起拇指来称赞自己的话:“你这蛮子真TM比猪还要能吃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们这是在走私啊!走私晓得不,当TMD大头兵才能挣几个钱。”
面对这傻过头了的同事,科赛第一时间侧过身去瞟了老板一眼——见泽摩二颇为无奈地歪着脑袋活动了两下,自顾自开始鼓捣着手头的笔记本。这位总爱揣摩上意的好会计,也就干净利落地清了两下嗓子,随后对着绿萝还有一些新进不久的同僚招呼起来。
“来来来,都过来!尤其是上星期刚来的那俩,都过来听好了。咱这话跟你们讲好了,自己听了烂心里面就成;以后出去跟人说话也都放机灵点,别跟绿萝似的:喝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啥子东西都敢往外抖落的,到头来连正事干嘛也搞不明白。”
见众人都乌泱乌泱地聚过来了,科赛就顺势拿鞋尖点了点自己脚下踩着的板条箱,眉飞色舞地叫嚷着:“知道咱们现在这是哪儿不?咱们存炮弹和龙血草的三号仓库……”
“从今天起不是了。”泽摩二突然握着笔记本挤进人群来,眼神里满是说不出的焦躁感来;只见他抬着利爪对着科赛脚下踩着的木箱一指,当场厉声命令道:“准备把里面的特货和贵重物品全部转移到七号仓去,余下的杂货都不要了,跟三号仓一起就地废弃!”
“为什么啊老板?!这三号仓咱们才想办法拿发电机给通上电,还折了三个兄弟的命呢!”
不只是科赛,在场所有人都难以接受泽摩二如此武断的决策。但这蜥蜴人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也不想放弃这间仓库。环视四周,这一锤一凿在这地穴里辛苦开辟出来的隐蔽仓库,地砖上,墙壁上,哪处不是浸满了商社上下所有人的血汗?
光是为了从边境上偷运进来这十几米军用电线,就害得三个同乡平白丢了性命:这可都是跟着泽摩二从老家带出来闯荡的年轻小伙,是那当头人的残疾大哥,陪着家乡父老亲手托付到自己手里的。要说自己同这些同乡后辈没有半点感情,哪怎么可能嘛?
但身为商人的理智,终究是压倒了他但朴素情感。人没了说不定家里还能咬牙坚持着,如果这条发财大路没了可就再也没机会重来了……
“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只管做去就好了。我也实话讲明,这条线路又不是单单我们一家商社在跑;今天借我们的口把消息跟佣兵们透了出去,他们肯定是要拿来做报告配合上面行动的,真当这仓库还能用下去?”
泽摩二忍不住捂着颊囊长叹一声。但他仍旧是鼓起精神来,抛出了年终奖励来对大伙保证着:
“咱们这也不是白做,上面和我说的很明确了,接下来会签几单大的粮食生意给我们商社做补偿。答应你们的分红也不会少,到时候我自己再出钱低价拿几批粮食下来送给乡里,大伙回去再把堡子和房子修一修;别再像前年那样给人打了草谷,活活把婆娘孩子饿死来,叫大家跟家里人把今年年关安稳过了去!”
围作一团的魔族们顿感心里踏实了不少,纷纷是轻声欢呼起来。
倒也不是他们绝情,只是要想在那极北苦寒之地里讨生活,就是得抱着随时冻饿死掉的觉悟。只要兜里有钱有粮,手里握着趁手步枪能护着家里人平安捱过冬天,哪怕只有一天那都是血赚。
只要泽摩二答应年底多发钱,他们能马上怀着热火朝天的干劲投入到搬家工作当中,甚至全程都无序有人指挥,就像现在这样。
“对,这些像什么钢铁制品留下,到时候越境回老家去卖。其他不值钱的统统扔了。TMD一群败家玩意儿,煤油灯盏也留着!没煤油了换植物油又不是TMD不能用,也能挣不少钱回来!你们来几个人搭把手,跟我把电线拆下来先。”
就在社员们热火朝天地翻箱倒柜,泽摩二也亲自动手,带人开始整理电路设备之际;狐人科赛捏着手里的木夹纸板,面带忧愁地跑到了泽摩二身旁:“老板,咱们雇来的那群鼠人聚落怎么处理?毕竟他们也是有会说标准语的,万一被逮到了供出些什么可就麻烦了,咱们要不?”
狐人抬起手来作手刀状,随即便在脖颈上向下这么一切。但泽摩二并没有认同他的想法,或者说他已经谋划好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知道邮罕镇的花皮真狗不?就那个该杀千刀的蛇头。”
“知道,就那个敢在红森眼皮底下拐卖精灵做ji的那条花皮老狗嘛。咱们上回有一批顶好的龙血草,就是给这老狗半道截了的!”恨不得就地将其寝皮食肉的科赛,咬牙切齿地对着墙面用力啐了一口:“这场子咱们肯定要找回来!老哥你说呢?”
泽摩二点了点头,像是非常满意对方的回答:“肯定是要找回场子的,而且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老狗搞偷渡搞走私,也是和大伙一样走的这条线路来。”
“当真吗?!”
“我骗你干嘛?早就想找机会弄他一下了。这样,你拿上地图,马上挑两个人拿这些烂肉去找这些鼠人一趟。叫他们去老狗那个地下中转站里帮忙扛货,多的就不要跟他们多讲了,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去送死的就好了。”
泽摩二的眼中顿时爆出了凶光。只见他悄无声息地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张准备多时的羊皮纸卷交予手下;且从样式上来看,同他之前临别之时赠予佣兵们的路线地图几无二致。
“我们亏了个仓库,叫这老狗也总得拿点补偿出来吧?佣兵朋友们不是缺乏报告素材嘛,正巧了,相信他们肯定会乐得收下这份回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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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兄弟,你这脑子是真灵光啊!这几句话就把这笔买卖给安排妥当了。”
欧仁再一次将那条“小金鱼”端在手心,借着照明之光细细摩挲起来。然后就因为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连脚下的石碎都注意不到,就这么踉跄摔去:“卧|槽!”
自从同魔族走私犯们告别之后,他这样入迷似的把玩着这根足值10枚图卡的金条,连看路都顾不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病,把这金条当情人来摸了。
“你个傻子这都TM摔第七次了,就这么点事你至于乐成这样嘛?”
第一时间将萨塔随手送给他的这份礼物,视若珍宝一般小心收好。欧仁被雷米搀扶起来后拍拍屁|股,仍是接着傻乐,面颊上更是难掩心中喜悦:
“能不乐吗?我这都还没想好要怎么把花卖出去,小的这边两句话说完,就已经连定金都拿到手里了。我要是有这能耐还怕花卖不出去?这不得跟他好好学学?”
“嗨呀~这有啥好学的。炒作的要点无非就是吹牛呗~只要你嘴皮子够灵活,相信你的人多了那不值钱的玩意儿也会值钱起来。不过欧仁你肯定没我那样受人欢迎,效果肯定不如我~”
“滚滚滚~瞧给你得瑟的还,合着同样的话老子说就得挨打是不?”
虽然这的确很有可能。萨塔脱口而出的暴论里总是带着极为明显的偏见,娇惯坏了的小家伙一直也就是这个脾气:他才不在乎别人会不会拿些真凭实据、或者陈词滥调来反驳自己,这又不是一本正经的法术研究,反正他就是口嗨着玩而已。
但谁叫他这副天生的好皮囊,总是能潜移默化地叫人对他生不起脾气来呢?
“说到底,咱们还是借了将军们的威势。如果咱们不是替将军们干黑活,就是群手无寸铁的普通农民,我看那些魔族没可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同我们好好商量。”
雷米的看法比起小家伙来,倒是稍显温和不少。只不过对于欧仁来说,这还是碍于他身体素质的限制,没有太大的模仿价值。
且先不提他那恶名在外的‘屠夫’称号。就这么一尊高达两米往上,状如铁塔般的小巨人站在你面前;那些在各族故事中身体素质向来高大健壮的狼人、兽人们,在他那几近钢铁般坚实的膨胀肌肉面前,也得是自谦一声营养不良。
只要不是失心疯了,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也肯定是收敛好脾气,同雷米心平气和地讨论。
况且按照小家伙掰着指头一件一件分析出来的情况来看:佣兵和走私商双方那真是人人有福利,各个捞油水,倒还真是一笔合算买卖~
“其实也不算是商量吧,我感觉咱们这两边就是各取所需。我们从他们那里套出些内幕来,回头好写进报告里用;他们花点小钱等于买了张通行证加一些最近的内幕情报,也不算亏。欧仁直接挣了一笔启动资金,要是对面不来取货拿花,他等于白嫖一笔花钱还。待会任务完了,叫他请客带咱们进城吃饭喝大酒,这不也挺美嘛~”
“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反正,我就知道这人要是有关系有路子呐,挣点小钱那确实是容易。那蜥蜴人我看也不像傻子,都有胆子搞走私了,脑子总是活泛点、会来事不是?既然钱都到手里了,咱们与其想那些琐事,还不如认真考虑考虑晚上吃什么好。”
发了横财的欧仁随即大手一挥,不由自主地就将话题带到了晚上吃什么,这一堪称人生三极之一的“哲学问题”上来;完全不在乎是要自己来请客,那模样显得是阔气极了:
“不过咱们还是得先从这地下钻出去。那老小子不是说了嘛,就咱们按照地图红标一直走,过了三岔口直走到尽头再左转一次,就是最近的出口了。可我总感觉这地图也太详细了点,你没说会不会是这老小子拿假货糊弄我们?”
“那倒不至于,他说穿了就是在格勒将军打工的,要真论起来跟我们还能算是半个同事哩~他要是敢坑我们,直接报上去就成,吉尔伯特就先赶得找他算账。”
“那蜥蜴人也说了,有不少走私线路都是要经过这里再转陆路运出去的。不然就吉尔伯特怎么就直接派咱们到地下来调查呢?他一个来新乡没多久的外人,又怎么会知道连咱们团和赤塔家这样的地头蛇,都是最近才刚知道的地下世界呢~”
萨塔随即又指着墙壁上那些被火焰给熏出来的黑印,扭头就对着三个收敛了许多的老嫖客们,露出了一个极暧昧的笑容。当真是怕雷米没给阿露丝教训服帖,自己不够看热闹似的:
“况且这条地下通道就现在看来,就和红街里那些舞|女们没啥区别,价格到位了是个人都能上~”
“嗯咳咳。”
队末的阿露丝当即是轻咳两声,也不知道是被风气吹的,还是自己故意的。总之有个人反正是被吓得一哆嗦。
而孩子气的小家伙则像是甩草环似的,用指头勾着自己心爱的转轮手枪在空中转了起来;一边自信满满地同战友们调侃起来,一边还不忘张开嘴来,笑呵呵地模仿出几声枪弹射击的噼啪声响:
“反正在这地下嘛,顶多就是那些烦人的鼠人聚落会过来骚扰~但现在什么时代了都,咱们手里又不是没有枪;就这么pia的一下,啥事都给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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