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眼前正滔滔不绝讲演着的小法师,拜尔对于他的故事并没有太大兴趣,反而只觉得他吵闹。
抿了一口尚带热气的茶汤,拜尔又顺手在耳廓上搔了两下痒;见萨塔还是那么意犹未尽,他忍不住反问了一句:“然后你就因为这么点小事,白白浪费了我的大好时间?”
“什么叫小事?!这分明很严重好不好!”萨塔用力踹了下椅前的木头柜面,将嘴撅的老高,极为不满地大声抗|议了起来:“她可是没有任何的亲和元素,这很诡异也很危险好不啦!”
说完他又抬起头来,以一种极为痛心疾首的炽热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拜尔身上。仿佛在他的心里,已经将这个消瘦的野法师,给定性成了那种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邪恶分子。
被这种含刺的锐利目光给盯住,是个人都不大好受,拜尔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今天倒是难得的好脾气——平时萨塔要是敢在他的柜台上踹出个脚印,现在早就被电得外焦里嫩蜷缩在门槛旁了。
拜尔只是探出头来,眯着眼微微瞟了眼柜面上的泥印后;就自顾自地放下茶杯,抄起桌角上的笔记本埋头写了起来,把满头雾水的萨塔晾在了一旁。
“喂!拜尔,你搞啥呢?”
但拜尔还是没有理他,只是在闷头在笔记本上把东西写完后。拜尔不知是怎么的了,猛地抬起头来对着萨塔从头到脚扫了两遍;甚至是在他的嘴里,竟然都传出了一股如蜂鸣般刺耳的诡异吸气声。
“妈妈咪呀!”被他这副怪异举动吓得浑身一哆嗦,萨塔下意识地嚎了一嗓子,忙不迭地将双臂护在头前摆出一副防御态势来,生怕自己又要挨电了:“别别别拜尔老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我当然知道。”诡异刺耳的蜂鸣声瞬间消失,拜尔的声音恢复了往日里的平淡,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只是坐回到了自己的靠背椅上,对着他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听不到这股声音呢?”
“怎么可能!风元素凝聚的那么剧烈,傻子都知道你想干什么!”
见他好像真没有出手的意思。萨塔整个人果断放松了下来,优美的家乡方言一并脱口而出;在拜尔的面前骂骂咧咧地坐直了身体,连带着那并不存在的尾巴也重新突破了云端:“你好端端的吓我|干嘛!”
“这不是某个人听力不行嘛,我就捎带着帮忙治疗一下。”用力点了下自己的耳朵,拜尔挤出了一个夸张的假笑,没头没脑地甩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现在学界的教学风气怎么样?”
“教学风气?”
萨塔着实是被这个古怪的问题难住了,他这么多年的学习生涯里,可把注意力全放在研究、对抗法师协会上去了,对于学界真的是没有太多了解。除了纯粹的学术交流外,基本上都是交由老师们代劳的。
或者换个说法:从来只有学界来请自己帮忙处理一些事务的,哪有自己去‘屈尊’去主动联系学界的?至于教学风气之类的事情,他可就了解的更少了。
不过在脑子里搜刮了半天,他倒是真找到了类似的情况:某个半路出家的中年包工头曾跟他诉苦过,说两人的导师总喜欢拿延毕结业来吓唬他。
同时也因为闲着无聊——抱怨着自己两年延毕生涯的包工头,趁着导师不在身边,顺便又神神秘秘地为小法师科普起了,有关于塔内的各种潜规则与内幕来。
“恐怕不会太好吧……学术舞弊、造假之类的现象……可能是只增不减。”
回忆至此,萨塔显然是有些气馁:在断断续续的嘟囔完自己所知的现状后,便轻抚着忽然紧闷起来的胸口,低下头沉默了。
面带假笑的拜尔依然是不为所动,并没有跟着萨塔陷入到这种纯洁蒙污的悲伤氛围之中。反而是在萨塔说出了预定的关键词后,他脸上的假笑竟然变得更加真实、和谐了起来:
“确实。学术不端是一年比一年严重了,之前那还只是那些懒狗学生们抄袭、剽窃论文之类的。现在更是夸张了!一些连配平都搞不明白的小学生,都能随手掏出些不知道哪里要来的论文或者是炼金成果,借此快速晋升职介。这帮人可真是连脸都不要了,太恶心了,你说对吧萨塔博士?”
“就是就是~这帮老东西实在是太……等等,拜尔你tm骂谁呢?我的晋升论文和毕设可都是我自己!实打实!亲手攒出来的!那图瑞安都能查的到的。”
不假思索的跟着批判到了一半,萨塔这才反应过来拜尔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自己呢。当即是暴跳如雷,双手撑着柜面一把就爬上了商品展示柜,张牙舞爪地冲过去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
而拜尔也没说啥,抬手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弹;直接是用浮空术,将这个暴躁的小家伙给弹飞到了天上好好冷静一下。而他在地上还不忘耸着肩膀,刻意装出了一副无辜的神态: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你自己非要瞎代入我也没办法~”
“你干脆把我全名一起报出来得了!”
“呵呵,你这个博士我看水分也大的很。”
拜尔也是直接摊牌了,毫不留情地戳着脑袋对着他讥讽起来:“活着的生物不存在四元素亲和,你在讲什么笑话呢?光是失和症就能把人折磨死了,真要是没有任何元素亲和,这东西能不能在世界上存活半秒都是个问题。”
“可是露露姐她检查出来就是这样啊!完全没有任何元素亲和的迹象,你怎么解释嘛?!”
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当阿露丝带着武器上门求助的时候,他肯定是用魔力探查过阿露丝的身体状况,不信他察觉不到。
萨塔也是急的跺脚了:明明发生在阿露丝身上的怪异状况,又是事实存在的;你拜尔解决不了这个难题也就算了,可居然还拿它阴阳怪气自己,这又是几个意思?
“那是你自己傻!人根本就是个啥事都没有的正常人。你元素学的课程白学了是不是?就不会顺着魔力状况去反推?”
见飘在半空中的少年还是没能理解,满脸茫然地只顾盯着自己,拜尔感觉自己的脑仁都隐隐疼了起来:
“我问你,是不是查出来她怀孕了?”见萨塔点了下头,拜尔继续板着脸替他分析了起来:“那你当时有没有仔细检查她的子宫?”
“不就是个受精卵嘛。女性怀孕的必经之路而已,有什么好查的?”
而他的回答显然是不能让拜尔满意;除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模样外,便是用指节不停地叩着桌面,像是把桌面给当成萨塔脑袋的替代品了:
“你和佣兵混久了是不是脑子里也长满肌肉了?你当时就不能仔细观察一下那颗受精卵,感受其中蕴含着的那股自然魔力,看看那些魔力里面到底有没有元素亲和反应!”
如同被一记重锤砸在脚趾上,盘踞于脑海中的困惑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所有的线索与形状被迅速串联了起来,萨塔立刻回忆起了那些被他下意识忽略了的种种细节,不由得在双颊上浮现出了羞耻的红晕。
虽然都快被自己的愚蠢给气晕过去,只想现在就钻老鼠洞。但不知是否是出于对承认错误的抗拒:萨塔反正是死不承认这是自己的错误,嘴巴比老格瓦斯地窖里保存了七十年的风干咸牛肉,还要硬上几分。
甚至在因业务不精而导致的羞耻性短暂失神后,他居然在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的过错找好了下家:“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旷世罕见,但不能说是绝无可能。万一这只是露露姐怀孕了带来的错觉呢?我们最好还是先设定这种假设成立……”
“然后进行再次检查后于大伙的共同见证之下,凭借着严谨的科学精神证伪了这一假设。最后将此事作为探索真理之路上,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在对病人的关切慰问当中,轻描淡写地将此页揭过?”
“不是你把我想得这么坏干嘛!咱晚上去道歉就好了嘛,又不是不道歉……”被完美预料到了后续行为的萨塔当即就绷不住了,气急败坏地怪叫着转移起话题来:“哎呀,看刀看刀!那柄破刀呢?不是说会怪叫吗我咋没听到?”
“那柄刀已经没事了,二十分钟前突然就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
说完拜尔对着身后指了指,那柄造型古怪的长刀就这么静静躺在小方桌上:拜尔还贴心地给阿露丝免费涂了层保养油,在魔石灯光照耀下反射着暖光,仿佛真的只是把造型怪了点的普通长刀而已。
“那你有在你老师那里查出什么新的线索吗?”萨塔说道,“上次你说去找你老师过的。”
下一刻,一块造型小巧精致的绿色金属块便稳稳落在了他手中。拜尔的表情显得很郁闷,如果不是老师告诉他,他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柄刀的主材料居然会如此普通:
“我们当时的思路全错了,这把刀居然tm真的只是把用橄榄金锻造出来的普通货色而已!”
“我还以为你不会骂粗口呢……”颇为惊讶地瞟了拜尔一眼,萨塔便自行凝聚出两条魔力线束,搭在了两件造型各异的物件上仔细比较起来。只不到半分钟,郁闷之色便也同样爬满了他的面庞:“真的诶……”
“你说这种砖厂烧砖工人用起来都不眨眼的材料,还会有人闲得洗炼几百次,把杂志全洗干净再拿来锻造武器?”
哪怕是最为看重商品利润的法师行会,在制造普通工人都能买得起的魔法物品时,其材料也会优先选择那些性能稳定且产量大、易加工的炼金材料。
更遑论像拜尔他们这类游走、隐居在乡野,靠着招牌和名气过日子的野法师了。他们宁愿在售价上大宰客人一刀,定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条件与规矩,也不愿意造出用两次就坏的炼金垃圾砸自己的招牌。
这种风元素结晶矿里最常见的伴生矿物,因其夺目的外表而被冠以橄榄金之名,曾一度被世人视为与秘银同等的天赐之物、开启暴富之门的黄金钥匙,吸引了大量的投机者疯狂涌入。
但这一矿物却并没有为投机者们带来财富,相反是因为其内那极难分离的杂质,以及低劣的使用价值;在短短一年内,成了个从民间到学界公认的笑话,同时也是笼罩在几代投资家们心中难以消散的血色阴霾。
不过橄榄金好歹也是个天然矿物,人类还是为其找到了发挥光热的空间:其目前最主要的用途,便是研磨成粉末,掺入砖坯当中充当一种好看的装饰。两位炼金术师没理由不知道这一情况。
不过就在两人为这一命途多舛的材料,能否能铸造出一把合格的魔导器而争论不休时。两人那被灯光所蒙蔽了的视线,完全没有注意到:雕刻于配重上的粗糙焊接处,却突然闪起了一连串富含规律的急促亮光;但仅仅是闪烁了不到五秒钟,便悄然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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