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这条漫长的昏暗廊道之中,潮湿的土腥气正伴随着靴底所带起的积水,不停地涌进燥热的鼻腔当中。
但对于刚逃出生天的佣兵们来说:这些散发着丝丝凉意的空气,显得是如此清新。让人忍不住将口鼻并用,尽全力地呼吸起来,期望能用新鲜空气缓解肺部的燥热与疼痛。
不过当红细胞带着足够的新鲜氧气回归大脑之后,佣兵们也慢慢恢复了自己的思考功能;下意识地对着眼前这位小朋友,认真询问起缘由来:
“小西兰,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被困在那里的?还有,为啥这个仓库里会有条地道?”
高举着手上如同煤气灯般明亮的发光石,为他们带路的小朋友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即面带歉意地回答道:“这个地道好像很早就有了,还是我和姐姐在搞大扫除时发现的!”
只是这个地道的具体来历他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里面又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况且这条长廊又黑,他胆子也小;除开平日里想偷懒时,会钻下来休息会儿外,基本不会在这里多待。
如果不是今天姐姐告诉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条总是积着凉水、永远是乌漆麻黑的地道居然这么长,不仅是链接着旁边的仓库,居然还一路链接到了村外。
而让小朋友更加不会想到的是:这些外地来的哥哥姐姐们,居然会突然遇到危险。
“当时我在书房里抄经文,姐姐也突然变得很生气,然后又突然哭了起来。说是大哥哥大姐姐们遇到危险了,让我赶紧从地里跑过来救你们。”
一起生活了有五年时间了,小朋友也只有在爸爸的葬礼上,才见过姐姐这副样子: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一边止不住地流着眼泪,一边很生气地骂着他听不懂的话。
小朋友实在是搞不懂,这些对自己很好的哥哥姐姐为什么会遇到危险?明明他们都是些很厉害的人,能把那个讨厌的保安官打得落花流水,姐姐为什么还要哭得那么伤心。
而看着他们身上烟熏火燎的痕迹,这让小朋友更加的迷茫了:“哥哥姐姐,你们为啥会在那个仓库里呀?那里可是着火了诶!”
“这还不是那些……”
饱含着怒意的叫骂还没来得说出口,凯特的嘴唇却被欧仁用手给牢牢捂住:不知他是发了什么疯,突然疯狂挤眉弄眼地朝着凯特,示意他闭嘴让自己来讲。
而等凯特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后,松开了手的欧仁,突然又变换出了一副自嘲后悔的神态,略带歉意的搔着脑袋回应着小朋友:
“嗨~其实也没多大事情,就是因为乱用火不小心把那些破木头点着了。还得和修士小姐道歉才行,明明是来帮忙整理的,结果反而把房子给点了。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不要紧的,哥哥姐姐没受伤就好,这下姐姐应该会很开心的。”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的小朋友,倒是不怎么在意即将被完全烧毁的仓库:毕竟姐姐总是教育自己,活着的人才是世上最宝贵的,只要人能平安无事的活着,就比什么宝物都重要。
见小西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通道上,完全不能理解欧仁行为的凯特,连忙转过头去,满腹窝火地压低声音对着他反问了起来:
“不是欧仁你几个意思这是,合着我说错话了又?就告诉人小孩事情的真相,怎么就不行了还是咋的?”
但凯特却没有料到,欧仁的眼里居然会放射出一股诡异的鄙夷光芒,同样是压低着声音骂了他一句,颇有些恨铁不的意味:“都说tm要你做事情前动动脑子,别跟萨塔一样!”
“你不想想,这次活着逃出来了,咱们哥几个是不是要把那几个挑事的给干掉?就算不杀人,至少也得给这帮刁民吃点苦头才行对不?!”
“屁话那当然了!肯定要报复回来的!但那tm和人小孩子有啥关系?小孩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凭啥就不能讲?”
“那tm关系大了去!”见凯特还没能理解自己话中的含义,头疼不已的欧仁也只能给他掰碎了,让他一点点消化去:“咱们到时候把人打了杀了,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那帮刁民敢说半句逼话试试?”
“然后呢?”
“但他们姐弟俩总还得在这里继续过日子吧?万一要是因为这件事,刁民们不敢对付我们,转过来欺负他们出气怎么办?你又不是没在村里待过,这种恶心事见得还少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辩论时脑子就慢半拍的凯特,方才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疏忽。
对此种可能性极为感同身受的老男人,连忙羞红了脸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惭愧地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其他的佣兵与修士,虽然在心中对于此事件的处理结果,可能都有着不同意见。
但他们现在实在是太累了,顾不上谈论这些有的没的,只想着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片刻再说;最好再把自己的装备取回来,不能这么被动挨打下去。
只不过回营地可能毕竟麻烦,万一又被村民包围了,精疲力尽的众人恐怕不会有之前那么好运了:“小弟啊,你姐哪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好让哥哥姐姐们休息下先?”
蕾希的请求倒是没有难住小西兰;或者说多亏了米尔纳姐妹的细心,在让小西兰赶来指明生路的同时,就已经为提前他们寻好了一处隐蔽的休息场所:
“嗯嗯!姐姐说神谕里已经提到过了,要我带你们去村外面休息。沿着这里一直往前走,只要到下一个岔路口再往右走,就能走到村附近的小溪了呢!”
得到了小西兰信誓旦旦的保证,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脚步也逐渐变得轻快了起来:就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让这些原本疲惫不堪的苦脸,也多出了几丝轻松与笑颜。
而相比起大喜过望的修士们,只知口颂着圣号与祝福的含蓄;佣兵们倒是表现的更加直来直去,直接是竖起拇指一边夸奖,一边欢呼起来:
“不愧是圣处|女殿下的虔诚修士啊~这神谕真是及时!小朋友也很厉害!”
只是比起众人脸上的那幅轻松愉快,并肩走在队伍最前排的两人却是面露愁色,神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萨塔还只是板着张冷脸,仿佛有了欠了他几百万图卡不还似的。
老教长就更是夸张了:虽然他的表情倒是和平日里毫无二致,但此时在教长的身上,却是在不停地散发着一股生人莫近的冷酷气息,叫人难以接受。
大家都是凡夫俗子,自然也是无法抵御神之代言人的影响,在欢呼声过后一个个又重回了之前那幅疲惫冷漠的模样。
或许也就只有小西兰这样的纯真孩童,才不会被老教长身上的强烈气场所干扰,安心带队前进而不做任何多余的思考。
而那一老一少两人组,虽然已经有好几分钟没有发表过意见或神谕了。但借灯光看清两人藏在瞳孔中的狡诈,不用猜都能知道这心怀鬼胎的两人,肯定是又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就在发光石的光芒照亮这个岔路口的那一刹那,萨塔和伦纳德便如同牵线木偶般,集体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左侧,丝毫没有跟着大部队前去休整的意思。
见这两人又是私下串联,又是头也不回地就准备脱队;蕾希的火气蹭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气势汹汹地伸出利爪来按在萨塔的肩膀上,对着两人吼道:“你们tm又想干嘛!”
“请蕾希小姐不要恼火,我只是需要萨塔先生陪我去趟教堂,母亲降下了……”
“我不要nmlgb!老东西你tm还是不是个人了!搞得tm不知道那条狗就藏在教堂里是吧!?”
还没等老教长口中的神谕说出口,蕾希那充满怨恨的怒吼便已脱口而出;彻底撕下了之前那幅戒急用忍的温情脸皮,指着老教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tm现在什么魔法都用不了,就是tm个废人!你个老东西带他去教堂几个意思,嫌自己活够了?活够了想死那就自己去,别想tm拖着我男人去送死!”
“你这女人!说话能不能放尊重点!”
蕾希的叫骂声是如此的刺耳粗俗,几名年轻修士怎能允许她如此中伤自己敬爱的师长,立刻挤了过来,对着她严辞警告着。
只不过他们出于尊重师长的警告行为,却并没有得到老教长的青睐。
相反的,老教长的神情大变像是突然变了幅面孔,如同教堂顶端那些狰狞的石像鬼雕塑,用那等同利刃般的愤怒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弟子们。
直到把他们盯得心中发毛了、害怕了,无可奈何地闭嘴低头了,老教长方才收起了怒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们愚钝。
而他丝毫没有介意蕾希的出言不逊,依然是保持着刚才那幅谦逊的神情,温和地比划着双手,向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蕾希组长开口解释道:
“您的难处和心情我都能理解,让人去冒未知的风险,换做谁都是不情愿的。何况还是自己朝夕共处的爱人。”
表明自己对于行动的态度后,先是老教顿了顿继续解释着神谕的内容:
“但我还是得请您理解,神谕的要求是不可变更的;必须由我与萨塔先生两人单独前往教堂内部,擒获住这一幕后黑手,否则会对村民们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而蕾希红着眼睛,不屑地朝着地上用了吐了口痰,早已是被这些所谓同乡给彻底伤透了心:
“让这帮狗去死就好了!我们对他们够好的了,但这帮喂不饱的狗|杂|种呢?他们tmd现在是怎么对付我们的?!”
寻找失踪者遗骸,干掉盘踞山林的魔族匪徒,揪出了藏在村里的杀人狂魔……他们那次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助村民的?
知道他们不喜欢外乡人,对他们很冷漠,佣兵们也忍了,还尽可能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可最后他们得到了什么?他们想要得到的是善意与友谊,而不是村民的链枷刀枪与咒骂!
这段时日的屈辱画面在心间瞬间炸裂开来,委屈之情彻底占据了蕾希的心底,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脑子一热,便流着热泪歇斯底里地朝着老人嘶吼着:
“tmlgb的!老娘好不容易找到的男人,凭什么要为了这帮狗|杂|种去白白送死!?!”
伴随着蕾希那竭尽全力的嘶吼声,如同一道惊雷:除了懵懂无知的小西兰外,原本还在依靠在墙壁上窃窃私语着的众人,包括心怀不满的修士们在内,全都悄然噤声。
为什么要为村民去死?这个带血的疑问就如同放入渔船里的鲶鱼,不停地搅动着他们的思绪。他们已经做的够多了,难道真的要把命都搭上才行吗?
幽暗的地道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不停滴落着的微小水珠,众人的心间仿佛是被压下了一座大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老教长却是真的变了个人,没有再说什么拗口的谜语;而是无奈地抬起头,望着这位因极端愤怒、而被染上了病态潮红的泪人,斩钉截铁地答复着自己的回答:
“这次出击是为了拯救我们自己,而不是那些犯下了过错的罪人;他们是有罪的,是必须要受制裁的。”
“但如果不去亲手终结这一切,让幕后黑手逃脱制裁;他们为了自保,必然会派人篡改事件的全部真相,让我们替他们承受这一罪孽。这是绝不能允许的,除恶必须务尽!”
说完,老教长突然半跪在了地上,紧紧握持着手中的念珠串亮出了女神的圣徽,中气十足地起誓到:
“我愿以信仰起誓,必将会保证艾萨塔先生的安全归来!哪怕是以吾之生命为代价,也绝不背誓。此危难存亡之际,若为善举而行恶事,亦请至高之母宽恕吾之罪孽!”
哪怕是老教长以自己的生命立誓,蹲在地上的蕾希却依然没有半点反应,继续将萨塔死死地搂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放手。
但今天的萨塔却并没有同往常一样,自说自话地拼命挣扎着;而是温柔地伸手来,轻抚着爱人那涕泪纵横的滚烫面颊,跟着老教长一同耐心的劝慰了起来:
“姐,你听。宗师阁下已经保证了我不会有危险的,你就放心吧。我也是怕对方拿西兰姐姐当人质,才同意跟去的。再说了,弟弟保命和逃跑是个什么水平,你还不清楚吗?”
“况且宗师的神谕,都已经救了我们好几次不是吗?我的好姐姐,你平时那么通情达理,就再相信我们一次吧,好吗?等我们回来了,姐你再教训我也不迟啊~”
片刻之后,伴随着黏在后背的湿热感消失:原本紧紧缠绕着萨塔的白蟒,突兀地松开了束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后背上传来的一记怒掌,便将他用力推向了老教长的方位。
红着眼睛的蕾希匆忙把头转了过去,不肯回头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咬牙切齿地叮嘱了一句后,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右侧通往外界的漆黑长廊中:
“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见自己组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对于这种掺杂了个人情感的安排;已经头疼不已的佣兵们也都不好说什么,也只能是默默跟上组长的脚步,尽快前往外界休息恢复。
在走之前,为了这小子能平安归来;兄弟姐妹们还趁着蕾希不注意,悄悄给他塞了不少的装备:
阿露丝率先带头,把自己的防身手枪塞到了他手里;欧仁顺手把自己从不离身的魔法匕首给了他,顺带告诉了他这柄匕首的妙用。
手无寸铁的凯特他们虽然也想出一份力,但最后也只能用言语鼓励安慰他:答应一定会保护好蕾希的安全,让他在可能的战斗当中安心,不要受伤了。
而在摆脱了反魔法的限制后,作为现在唯一拥有辅助性法术的的施法者;雷米绞尽脑汁为他施加了一个克敌机先,期望他能够一击毙敌,减少在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
那些神情同样亢奋的修士们,本是想一同参加战斗,却反被自家的导师给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最后只能是竭尽所能地用自己微弱的神术力量,为他们施请下简单的战斗祝福,随即跟上了大部队,消失在了右侧通道的暗幕之中。
望着最后一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整装待发的萨塔两人彼此苦笑着对视了片刻;随即打起了万分精神,高举着蕾希装在他手上的灰色光团,沿着左侧通道向着教堂内部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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