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塔的效率非常之高。被早课本能从睡梦唤醒中唤醒的他,在第一时间记忆下了岩泥塑形;趁着天还蒙蒙亮,他便穿戴好了衣物,跑去村东头大兴土木去了。
不过他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挖土开路这么简单:全身被朦胧雾霭所覆盖着的萨塔,在快步小跑到村前,还不忘给自己的周身加持上生物驱逐术,免得有些不长眼的村民来打扰他工作。
而他在做贼似地确定了周围的安全后,他才放心地召唤出自己的使魔来。
伴随着耳旁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那只小巧的乌鸦使魔‘小家伙’,便悄然凝聚在了他的肩头。
虽然为使魔取的名字太烂,已经不知道被团里多少人吐槽过了;就连小使魔本身也不大满意这个名字,每次有人这么叫它,它总会学着普通鸟儿的声响,叽叽喳喳地叫上很长时间。
不过小乌鸦应血契现身,今天的表现反倒是不如以前那般热情:只是自顾自地地啄弄着自己的拟态羽翼,对着自己主人一副爱搭不理的慵懒模样。
甚至连萨塔伸手来抚摸,小乌鸦也是爱搭不理的模样。鸟脑袋还没被搓两下就烦了,用力地弯下身体快速挥动着自己的翅膀,大张着嘟嘟囔囔地和他吵架。
萨塔顶着耳旁含糊不清的鸟语听了半天,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大了,却依然还是听不大懂。只是顺着自己的理解回了句:
“哎呀,不就之前是把你叫成了别的鸟嘛~至于气到现在嘛?乖听话,赶紧去上面侦查一下。”
只是听完萨塔的解释,小乌鸦反倒是更来气了:直接对着他的耳垂来了一口,然后气急败坏地在他的肩头蹦来蹦去,把翅膀扇地啪啪作响。
见自己主人一点都没有安慰自己的意思,被气到羽毛炸起的小乌鸦,突然恨恨地大嚎一声;然后甩出来一句磕磕绊绊的标准语:“让你凶我!”
随即小乌鸦便震翅高飞,直接飞到了半空中不想搭理自己的主人。
而萨塔在被突如其来的吼了一声后,这才回忆起时隔两个月之久的往事,只能哭笑不得地对着天空招呼着:
“嗨呀!不就是那天脾气暴训你了一声嘛,咋还记仇记到现在啊你?”
萨塔承认,两个月前在战胜那只苍蝇头怪物时,自己的确是因为怕死而情绪过激了。而在战后的复盘中,也的确是因为自己瞎指挥,才导致了使魔无法及时增援自己。
只不过当时气头上的自己根本就没想着道歉,何况小家伙在二月份里经常未经允许,就自己跑出来对着蕾希打小报告,绘声绘色地编撰自己那些‘子虚乌有’的抱怨话。
虽然那段时间的萨塔可没少因为这小报告挨训,但他总觉得小家伙只要过段时间,自己就会消气了,所以到后来就干脆把这茬给忘了。
如果这段时间使魔动不动和自己闹别扭,今天更是直接开吵,他现在恐怕都还想不起有这回事。
不过他对自己的本源使魔完全没得办法,只能一边好声好气地招呼着,一边想着准备什么道歉的小礼物比较好。
思来想去,萨塔还是直接摸起那柄专用的仪式匕首,在自己的左掌心划出一道窄窄的伤口:如同粘浆般黏稠的亮金色血液,自伤口中缓缓飘出,凝聚出一个鲜血构成的球体。
而那球体也不过是个诱饵而已:这套法术实则是依靠着血契的力量,让他这个施法者能直接在现世之中,撕扯出一道小小的位面裂缝来召唤恶魔降临。
有一只长满大小复眼、个体足有西瓜大的的眼魔,相当幸运地通过了血契的筛选,奉召漂浮到了萨塔的身前。准备大口吞噬着充满诱惑力的魔力血团,再去执行契主的任务。
只不过还没等它开心上几秒,两只魔力构成的灰色大手从天而降,如同一台轻盈的轧钢机那般,直接将这恶魔给拍碎成了血沫。
顷刻之间闪过了一道充满扭曲气息的红光,这只可怜的眼魔便被法师手中的狂乱魔力,给还原成了小家伙第二喜欢吃的眼魔风味的渊狱本源。
一见到有好吃的,刚才还在闹别扭的小家伙,立刻就欢天喜地扑了下来:先是讨好似的用脑袋亲昵地蹭着萨塔的脸,然后猛地张开自己的深渊巨口,将这足有西瓜大的异界物质一口吞入。
在吃完了小礼物,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后,萨塔都不用去指挥:智商本就高出其他恶魔一大截,足有与十岁小孩同等智慧的小使魔,不由分说地飞回了天空,认真执行着它的侦查工作。
看着这小家伙的身影在空中逐渐化作了一颗米粒,嘴角上洋溢着笑意的萨塔,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转过身去,轻车熟路地运用着法术,开始清理这些碍事的泥土。
既不会有他人过来添乱,也不用去考虑运用法术会造成的各种状况;萨塔的工作效率足足提升了两倍有余:原本正常情况下,他要花费一个小时的工程,现在只花不到二十分钟便完成了。
只是时刻监视着晨钟村状况的小家伙,也没能通过使魔之眼,为自己带来有效的信息:甚至是对着那座颜料工厂、以及男爵所居住的庄园周边,进行重点盯梢的情况下,也没能在魔力视界里发现任何的异常状况。
既然魔力反应侦查没有效果,萨塔也不打算继续耗费自己的精力了,直接通过血契的链接,让小家伙回去休息。
他自己也打算先回村里提供的临时居所,美美地补上一个回笼觉,再去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伦纳德教长。让他不要整天拿预言出来为难自己了,他们还有一站要徒步行进呢。
如果他们在这里时间拖得太久,他和蕾希能够一起游山玩水的时间可就更少了。
正当萨塔蹲在地上,解除这些雕刻着生物驱逐术的木制符文时,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他身后突兀响起:“有两个人死了,有两个人失踪了。”
似乎他这精心准备的生物驱逐术,对年迈的老教长完全起不到作用;佝偻着身子的老者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是站着旁观了多久。
见萨塔似乎是被自己给吓到了,神情呆滞地望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老教长立刻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也更加显得的斩钉截铁:“村里有两人死了,又有两人失踪了。”
“有人死了?!”
还在恍惚间的萨塔像是突然暴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手紧紧搭在老教长的肩膀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地颤抖了起来:“你说清楚,怎么会有人死了?是谁死了?”
为了方便四方的交流便利,村里提供的空房就位于教堂的附近;修士们则依然暂居于教堂大厅,且修士和佣兵之间接触的最为频繁。
如果双方发生了什么情况,彼此应该是最快知晓的才对。而如今老教长却一大早就亲自找上门来,还是特意来找的自己,这……
萨塔原本聪慧的脑子却被这短短的一句话,给搅乱到失去了控制能力,像是筛糠似的哆嗦起来:根本就不敢去想象这种情况,眼泪几乎是要当场掉下来。
所幸伦纳德老教长没有被他这副模样给惊到,匆忙开口解释着其间的误会,才算是勉强控制住了这行将癫狂的少年:“您误会了艾萨塔先生,出事的是村民,您的同伴依然还好好的。”
只不过萨塔的情绪依然很激动,最后还是靠着使魔,确认了队友们的安全处境后,他整个人才逐渐开始冷静下来。
只是他依然不放心周围的情况,安排着小家伙在临时住所的上空巡航护卫,同时毫不掩饰地埋怨起老教长来:
“主教大人!您下次说话还请务必说清楚比较好,不然真的可能会被您给吓死的!”
“也是,是我唐突了。”明显是有心事的伦纳德教长也不想和他纠缠太久,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直接开门见山地把自己昨夜的见闻告知了他:“昨夜,女神再次降下了旨意。”
闻讯一惊的萨塔立刻擦去鼻前的清涕,胡乱在木杆上抹了一把,将自己的耳垂紧紧捏住:“您快请讲!女神又通知您什么了?”
“那是一个类似梦境的状态。”老教长喃喃着,用手指比划出了一个正方形来:“有四张画摆在我的面前,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却能知道他们的身份。除了一人外,都是这个村的村民。”
“而且母亲的圣音告知我,有两人已经离世了,还有两人尚处于失踪状态,或许还存在着生命迹象。但等我想向母亲请示更多情况时,我便突然清醒了过来。”
捏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迟疑了片刻,萨塔狐疑地抬起头来,认真地凝视着老教长混浊的双眼反问着:
“那您应该去找皮萨罗爵士才对,毕竟在法理上这是他的领地,他能提供的帮助要比我更多才是。”
老教长认真地摇了摇头,突然摸起了挂在胸前的橡木念珠:“普通人很难去相信如此……玄妙的言论,哪怕这是出于真神之主的谕言。您应该能够理解,何况您也不大信任这位爵士。”
“不要误会,我只是看不起这些乡下的穷酸贵族而已,并没有针对他们的人格品性。虽然这事会很棘手,但这毕竟事出在他的领地里,这也是身为领主的他必须去做的。”
看着萨塔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老教长心中就又多了几分把握:“与其要我们被动的接受调查,为何不直接主动让他们跟着我们的节奏走?”
“您的想法很有魄力。”萨塔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语气显得越来越随意:“只是这样的所得无法与付出成正比,更遑论我们这些外乡人的举动,都可能会招致乡民的非议~”
“欲取荣耀者必然不屑拘泥于小节,但如此英雄,却仍需要一些微小的驱动力。”突然间,老教长缓缓弯下自己的腰肢,向着他念起一句只在法师间流行口头禅:“荣耀应向您跪拜。”
连忙搀扶起精气不佳的老教长,一道翠绿的精华随即滋润着他的躯体;不知为何,萨塔的语气竟也多了一丝敬畏:
“荣耀尽归于女神,而非我等市侩凡俗;宗师阁下的礼拜,也应当敬献于神主座下。”
“物欲横流之时代,很难想象还能有您这般心性坚定、不图名利的年轻人。能同您共事几日,着实是我辈修士的荣幸。”
老教长颇为赞许地感慨着,眼角甚至挤出了两滴热泪:“如有可能,我必定亲面几位将军,为您做出嘉奖;能有您这样的青年人做表率,这是帝国的幸运。”
话音未落萨塔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笑颜,恭敬地向着脸上充盈着尊敬之情的伦纳德教长,回以他诚挚的敬意:
“这只是我的本分罢了,宗师阁下毋须挂念于心。比起个人之得失,我倒是对您的提议更抱有期待。”
“我这提议过于简单,无非是想着如何委婉但不失严肃地,将如此重大之事告知于男爵阁下。”
老教长双手合十,悄然对着庄园的方向微微叹息着:“只是我这老头子实在是不忍心,将这一悲痛的消息告知于这位爱民如子的男爵阁下。”
“但您理应如此……额,我是说他身为一地之主,自然要同他的家族先辈那般,随时做好为帝国的事业做好献身的准备。我相信这样的人,是断然不会被这悲伤与挫折所打倒的。”
用力咬了咬红润的双唇,萨塔也重新将视线从教长身上移开,转而同他一起望向了那种富丽堂皇的乡间庄园:“他只是需要一些帮助,我们作为客人的,也应当尽一份力才是。”
“只怕这一现实太过震撼,不仅是他很多人可能都不会接受啊。”
伦纳德教长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背着双手,不紧不慢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萨塔也是唉声叹气地跟在他身后,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着:
“他们会接受的,这也是他们的事,他们会理解的。”
一老一小的两人自此便不再言语,而是如同爷孙一般漫步在清晨的乡野道路上,但却没有那般温情;无视了围观的好奇群众,两人就这么沉默不语地,缓步踱回到了教堂大门前。
就在即将分别之际,心中愁绪万千的萨塔突然转过身来,没由来地指着老教长背后的空气,语气显得有些不快:“宗师阁下,您的尾巴上沾上泥土了。”
老教长随即也换上了笑颜,不以为意地指着自己的黑袍回应着:“您恐怕是看错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会长出一条狐狸的尾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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