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净身,迎接回魂。
我换上一身素衣,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棺材铺中昏暗的灯光中,铁牛提着几袋东西走了进来。
“四公子,东西都买回来了。”铁牛高声说道。
“小声点,回魂夜不宜喧闹,别惊扰了爷爷。”我小声提醒道。
铁牛一愣,小声问道:“南爷真的会回来?不只是一个仪式过场吗?”
“对于一般的人来说,看不到什么,只能当做一场仪式,咱们这情况不一样,我有办法和爷爷沟通。”我一边整理着贡品,一边小声说道。
铁牛点了点头:“那我能和南爷说上几句么?”
“你不是六亲,做不到,我刚才问过阴卦了,子时是爷爷的回魂时辰,我先去打发路边的小鬼,免得他们扰了爷爷的安宁,你把供桌布置一下,碗筷四副,酒杯四个,每一张椅子上都摆上七张黄纸钱,叠在一起的。”
“好。”
“然后再把院子和屋子里面打扫一下,记得不要靠近那口古井。”我端起一碗米和一碗清水,朝着门外走去。
来到大门外,我把米和水放在了门口左右两边,然后拿起一袋纸钱,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
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我把袋子放下,拿出了里面的纸钱,点燃开始烧了起来。
一般在十字路口烧纸,要么就是出门在外祭奠老家的先祖,要么就是做布施。
我这也算是布施,但是一般的不是会带上倒头饭,专门施舍路边的小鬼,但我没有带倒头饭,因为我这是给的买路钱,让小鬼回避,不要干扰爷爷回魂。
“走过路过,拿钱错过,子时回魂,切勿干扰。”我蹲坐在路口,一边烧纸一边念道。
红彤彤的火焰映射在我脸上,感觉暖暖的,跳动的火苗中,隐约能看到不规则的晃动,身边冷风刮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皱眉说道:“不要哄抢,等我烧完,见者有份。”
这话一说出来,火苗变得正常起来,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一个虚无缥缈的黑影出现在我身边。
这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给爷爷抬棺的那一晚见到过。
黑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不动声色的问道:“今日迁葬,需要镇棺,身为我的魂侍,你为何不到?”
“不想。”一个空洞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中,是曾忆秋的声音没错。
我呵呵一笑:“哦,谢谢你之前给苏含托梦,也谢谢你之前给牛爷打墙,既然你还保留着意识和执念,那把我的指血还给我,咱们解除魂侍关系,也不好耽误了你轮回。”
“不要。”曾忆秋再次回答道。
“为何?”我疑惑的问道。
曾忆秋解释道:“我身上有冤仇,冤仇不化,我不轮回,成为你的魂侍,我才能不被阴差强行带走。”
“需要帮忙吗?”我开口问道。
“不用。”
“那你赶紧离开吧,一会儿我爷爷就要回魂了,被阴差看到了也不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和我说。”我随口说道。
“好,谢谢你。”黑影站起身来,缓步朝着远方走去。
曾忆秋一走,火苗再次开始不规则的晃动起来,我快速的烧完了纸钱,然后用木棍让纸钱充分的燃烧,彻底变成了灰。
“各位,请吧。”我站起身来,后退三步。
只见纸钱灰中,一股乱风吹起,那些纸钱灰四下飘散,甚至还形成了几个小漩涡。
乱风刮过,地上的纸灰还剩下一些,看来是够用了。
给完孤魂野鬼的买路钱,我抬脚往棺材铺走去,此时也不过九点多。
棺材铺里面已经完全布置好了,堂屋中的八仙桌上摆着各种贡品,四副碗筷也已经摆好。
“四公子,准备的差不多了,现在倒酒不?”铁牛开口问道。
我摇了摇头:“子时倒酒,牛爷,把家里所有的纸钱都拿出来,现在开始烧,一张一张烧。”
铁牛嗯了一声,转身去拿纸钱。
我走到爷爷的灵位前,上了三炷香,嘴里说道:“爷爷,今天是你回魂的日子,也是我们爷俩在这阳间的最后一次见面,十三无能,未能保住您的遗骨,给您请罪了。”
说完,我跪在了地上,猛的磕了三个响头。
铁牛拿来纸钱,足足两大捆,我们开始一张一张的烧了起来。
足足烧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在子时将到的时候,我站起身来。
“要来了吗?”铁牛赶紧开口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时辰没到,我去给爷爷煮碗面,你把香炉里面的香灰均匀的铺在门槛和桌子中间,不要去踩踏。”
“好!”铁牛点了点头,赶紧照办。
我来到厨房,给爷爷煮了一碗他最爱吃的挂面,豪华版,加了煎蛋,还放了两根香肠,这些都是爷爷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
端着的挂面回到堂屋,铁牛已经在桌子和门中间的地板上铺了一层香灰。
我看了看时间说道:“牛爷,你去屋外候着,我在这里等爷爷回来。”
“啊?我不陪着坐会儿吗?你不是准备了四副碗筷?”铁牛疑惑的问道。
“上座是爷爷的,左右两座是阴差的,下座是我的,没有你的座位,而且你不是六亲,不适合在场,你在外面等着就行,记住,无论是任何人来了,都不能让他们靠近棺材铺。”我开口解释道。
铁牛恍然大悟的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放心,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一定拦住他。”
铁牛走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笔直的站在桌前,面对着外面那虚掩的大门,情绪有些悲伤,同时也很期待能再次听到爷爷的声音。
按理来说,爷爷是解葬,而且是用来镇那五行反弓煞的,基本都会魂飞魄散,但是那煞气被我解了,五棺葬龙的局也被我破了,爷爷应该能够保全魂魄。
这只是理论上的结果,但《死氏葬书》上并没有明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这样。
总而言之一句话,爷爷来了算正常,不来也正常。
过了没几分钟,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门外空无一物,但是我心里清楚,爷爷回来了,我心中顿时大喜。
一阵冷风迎面而来,有些冰凉。
眼前那铺着一层香灰的地板上,突兀的出现了三对脚印,一对在前,两对在后,正朝着八仙桌走过来。
我赶紧鞠躬,嘴里说道:“请进,两位大人辛苦了,请落座。”
转过身,我看到长凳上面的纸钱动了动,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爷爷的魂体和阴差都已经落座了。
我赶紧拿起酒壶开始倒酒:“两位大人一路辛苦,承蒙照顾,桌上贡品请随便享用,灵前的纸钱请随意收走。”
四杯酒倒完,我双手端起自己的酒杯恭恭敬敬的说道:“晚辈死十三,死氏单传,迁坟葬师,懂阴阳转换,知五行生克,明地府规则,守阳间律法,这阳屋上达天听,下通阴意,中无他人,斗胆请两位大人解爷爷枷锁,去阴阳隔阂,解隔代哀思。”
说完,我一口喝下了杯中酒,期待的看着左右两边的酒杯。
酒杯轻轻的移动了一下,杯中白酒荡起阵阵波纹,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阴差是同意了。
我赶紧整理了一下长凳上的纸钱,然后缓缓的坐在了纸钱上面。
刚一坐下,我浑身一抖,像是转换了一个时空一样,看清楚了左右两边的黑影和爷爷那清晰魂体。
两个黑影戴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楚面容,他们此时已经端起了酒杯,喝下了杯中的酒。
爷爷身上穿着黑色的寿衣,头上戴着寿帽,满脸的皱纹似乎比以前更多也更深了,脸色白的没有了一点血色。
看到爷爷的样子,我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南爷果然教孙有方啊,懂礼数,知规矩,感觉很舒服。”其中一个阴差说道。
另外一个阴差也附和道:“很久没有碰到这么合心意的回魂餐,老马,今日咱俩多喝点,南爷是咱们的老朋友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南爷,您和小辈有什么尽管聊,不要耽误了上路的时辰就行。”
“多谢二位大人。”爷爷开口说道,然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淡声说道:“眼泪擦掉,别给死氏先祖丢脸。”
“是,爷爷!”我赶紧挥起衣袖,擦干了眼眶中的泪水,强行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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