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六苑城。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有人仿佛在云端里，实则心在棹泥中。
年轻的太子云蔚站在徽音殿前，小小的身子藏在金黄色的四爪蟒龙袍下，面容低垂，默默地看着上头快要油尽灯枯君主接受着病痛的折磨。
他的父皇，是一个懦弱的君主。
别人是这么说的。
云蔚很难理解那些话语，因为云且行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跟母后的关系也很好。
好像那一切的恩爱都是假象，两个人似乎并不相爱，只是迫于无奈。
“太子......”低哑虚弱的声音传来，云且行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皮子似乎很重，抬不起来，整个人没有半分精气神。
那抬眼的一刹那，云蔚便看见云且行不着痕迹地将帕子放了下去。
他看见了。
上头有一抹鲜红，像是在祥云之内又是一朵芍药炸裂开来。
云蔚拱手：“儿臣在。”
稚嫩的声音在空阔的宫殿内传响。
这里，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门外风雨飘落，吹的那黑暗里的树叶相互拍动，沙沙作响。
“抬起头来......”
云蔚有些狐疑地抬起头。
那张白皙的面容生的十分可人，眉眼之间在烛火的交相辉映之下与那个女人有了几分相似。
这几分相似已然是福气了。
云且行愣了愣，眸光顺着烛光闪动着，他面无表情，可是云蔚却觉得他的表情很难过。
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身在浮云之巅，不应该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吗？
年幼的云蔚并不明白那些道理。
从前还有些记忆时，二舅是他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二舅也不见了，母后也不见了。
二舅对于他而言是个很好且博学的老师，这些年隐隐约约也听到有些关于二舅名声不好的消息。
云蔚不曾在意，因为记忆里的二舅温柔且耐心，教导他要成为人上人，同时也要自己开心，凡事有家人在便可倾诉。
万事困难，他们都在他的身后，会一辈子护住他。
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有的时候，一家人这三个字反而是枷锁。
“你长得很像你母后......”云且行招他上前说话，看着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儿子，那眉眼之间都神似白染墨。
倒是没有几分像他。
当然，也最好是不要像他。
云蔚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云且行。
说实话，母后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陪着她。
她的心里也没有装过什么儿女情长，到底装了一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父皇这个枕边人也不知道。
世人只说先皇后倾国倾城，然而记忆里那张温柔秀美的面容却是很模糊的。
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缅怀，云且行看着屋内的陈设，有气无力道：“如今你为监国，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是很多事情也不可以松懈，从前大部分事情都有大将军监督，如今白大将军出军远征，朝堂之事你也要学着点。”
云蔚微微低头：“儿臣知道了，太傅他们也时常如此教导儿臣。”
云且行的目光晦暗不明：“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要学着明辨是非，多带几个心眼看着朝堂。”
“是，父皇。”
今天的父皇很奇怪，因为他从前是不跟他说这种事情的。
不过是日常问一问功课如何，看看他骑射如何，再说几句注意身体便罢了。
“若察觉有异，也不必要惊动对方，自己门下那些人也多仔细注意些，若无可信之人便寻个由头入宫来寻朕，朕会给你想办法。”云且行说道。
“是......”
今日父皇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云蔚摸不清头脑，只能一如既往地应和着。
云且行又咳嗽几声，云蔚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
触手便是一惊。
实在是太瘦了。
那弯下去的脊梁高高凸起着，有些硌人。
云且行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伸手将他推开，随即捂着额头，摆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云蔚一愣，心中话语到了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只能叩头：“那儿臣告退，望父皇保重龙体。”
云且行没有搭话。
云蔚走出那漫长的宫室时，脚步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在静谧到只有风雨声的夜色里砰砰作响。
不知怎的，他回眸望去，那独坐于高楼之上的君王，在左右烛火，金碧辉煌之中，怎么看都是孤独寂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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