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介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容一姑娘，你喜欢吃些什么点心？我再给您去拿？”
第二个夜晚，老天爷依旧不给面子。
招魂幡一起，引魂灯一燃，那阴风瞬来，明月被遮。
“您？俺有那么老呢嘛？”容一已经一个晚上没睡觉了，白天也不得睡，一直都在暗地里催促容介要不施法强行招魂算了。
不可不可，万一招错了魂魄，亦或是魂魄不全，再或是招来了恶鬼那可不就得完？
咱们还是老老实实按流程来的好。
“容姑娘，你渴吗？”
“给你爹守灵克。”
“容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老老斯斯给你爹磕头克。”
“容姑娘，那个......”
“闭嘴，莫挨老娘！”
“......”刘清欢尴尬地杵在哪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从小养尊处优，一呼百应，再加上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话从来都是礼貌温和，还没被任何人拒绝过。
谁晓得容一像赶蚊子似的赶刘清欢。
容介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手里拿着几颗荔枝，看得津津有味。
必要的时候，容介才会走上前去，装着大义凛然的模样开导刘清欢：“您别介意，她一晚上没的睡，白日里头还得为您爹看灵，今天晚上若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没准还没得睡，你也晓得嘛，女孩子不睡觉那皮肤哪得好嘞？”
奇奇怪怪的口音，刘清欢好似听懂了，跟容一交流时也是无师自通，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微微颔首，刘清欢抹了抹额间的汗水：“容大师说的有理，是在下唐突了。”
他眼下的乌青，其实也很重。
因为哭泣，眼圈也红的厉害，肿的厉害。
容介看着刘清欢远去的背影，得意地挑眉。
好叭，他不是啥好人，他要是个么子正人君子，哪里还会来帮这个恶人引魂安葬呢？
天气有些闷闷热，艳阳天里，那风中的粘稠味道，仿佛蛛丝缠绕在人的喉咙内，一度让人喘不过气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烧焦的味道，无论是汗水的臭味，风尘的糊味，还是这大热天里头停棺太久的尸臭味儿，于他们两个而言，都是暂时的。
躲在阴影处，容一坐在倚栏上，双手撑着，双腿朝前伸直，无意识地晃动着。
那白色的招魂幡在天上徐徐飘动，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残影。
她也会看向院落内跪着的人群，他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哀嚎，也会交际，认识着来自远方的亲戚。
那些个不懂得哀伤的小孩儿，无忧无虑，披麻带丧满身白，却是笑颜逐开一身轻，在人群中撒开了腿地跑。
因为他们还小，因为他们压根不懂得悲伤。
又或许是，那个死去的人，于他们而言，不够刻骨铭心。
来这儿也不过是顺着亲戚辈分，不能留下个冷漠无情的坏名声，也顺带结交些关系网罢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小黑影砸来，稳稳当当命中了她的额头。
“哎呦！”
被砸中，容一身子往后倒了倒，差点摔下去。
定睛一看，容介站在倚栏下的阴影里，微风起，那玄色的道袍被印出别样的暖色。
苍白的肌肤，那红唇却如血——他的确给自己抹了点东西，那样看起来才没那么衰败。
就连额间也被他点了一记朱砂，红的热烈，那眉眼上挑，嘴角荡开一个微妙的弧度，仿佛祸世的妖精，妖娆至极。
“呆瓜，想什么呢？”
“想睡。”
她是真的想睡觉。
容介跳上倚栏，坐在她身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困我肩上算哒，我给你看着堂呢。”
“你不困滴吗？”容一有些累，还是乖乖靠在他肩上。
她对这些亲密的行为似乎是习以为常。
这也是容介内心阴暗的一面。
容一没有接触过外界太多的知识，她也不晓得男女有什么界限，一直以为容介对她的行为都是“正常”的。
只要他不说，这一切就会如此下去。
所以不能在人世间呆太久了，谎言是会被拆破的。
“不困，你快点困告，晚上还得继续嘞。”
“嗯。”
闭上眼，她将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的气息，融合在了一起，在这个午后的阳光下，甜腻得让人发慌。
比他吃的荔枝还要甜。
他还给她留了几颗，等她醒了再喂给她吃。
肩膀有点酸，但他觉得很好，不远处人群的嬉闹不属于他们。
他们的生活是在夜晚，是在黑暗降临的深渊里。
而刘清欢。
容介默默地看着人群里面的他，他算是生的高大的，像一棵挺拔的青竹屹立，从容不迫地在人群里头接待着，攀谈着。
那美好干净的笑容，哪怕累极倦极，也依旧带着红润。
是了，他的容一跟活在光明底下的刘清欢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杞人忧天。
以为她睡了，却又听见她喊他。
“师兄。”
“嗯？”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笑的像他们那么开心吗？”
容介一愣，这是什么问题？这丫头傻了嘛？
“人死不应该是伤心事吗？为什么他们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旁人的事情我不知道。”
“哦......”她未曾睁眼，圆润的小脸蛋透着诱人的红润光泽。
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儿，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往自己的怀里拉近了些，两片道袍的颜色开始交缠。
“但是如果你死在我前头，我可能都没时间伤心就随你而去了。”他说着，语气淡淡的。
而肩上的人儿，呼吸缓缓，并未再有一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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