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寺的气温有些如同步入冬季的阴冷。
昨夜的大雨将这最接近九重天际的高楼洗的干干净净。
当然，这儿本来就干干净净。
只是那雨撞着钟声，夜晚里的雷电在云海里如游龙戏凤，来回闪动。
早上，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归于平静。
门口的地上，菩提树叶被打落了一地，里头的地上，银杏树叶又是一地。
很惨。
身穿黄褐色海清服，留有白色长眉的老和尚，双双负手在后，微微佝偻的腰身，站立在高大的银杏树叶下。
无所遮掩的阳光在云海之上，直直地照入扶风寺内。
透过那沙沙舞动的树叶，熹微而入。
地上凌乱不堪，积水的地面铺满了残败。
抬眼看着，脚踩上围造银杏树的湿润的泥土内，一步一步，走到粗壮的树干面前，抚摸着那粗糙的树皮。
心，不可妄动，在此，却可随欲而动。
梵钟长鸣，为山下那一对勇敢的新人送去自己的祝福。
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大概也是希望他们能做到。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
被世俗束缚住的人，会因为爱情的多面性而变得能够多面的思考，哪怕是再如何天真单纯的小孩，也会为了对方而选择更好的道路。
即使代价是孤独一生。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有些话可不明说，有些事不可明做，未来的路得靠他们自己走。
不想那份悲剧再次发生，就得自己看透。
脚踩了踩银杏树下的土地，泥泞的黄土沾染了鞋底。
钟声停止，伽一和伽二从外面进来，朝他行礼。
“师父。”
“师父。”
下面的喜庆他们看不见，下面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红尘滚滚，掩盖了一切。
白眉和尚往后退了几步，眯起眸子，抬眼看着，那张已经老去的脸见不到任何年轻时候的影子了。
不过，那个夜晚，他跟白初交谈完，看见那个小姑娘站在树下，有种一念回初的感觉。
圣人什么的，不过是比寻常人更能观察细节，推敲未来。
“天晴了。”他笑了笑，说道。
“是。”
他一生声名显赫，座下弟子无数，但是他只认这伽一和伽二。
很聪慧又看得开的年轻人。
“不过很快就会下雨哦。”
“弟子觉得或许是一场温柔的雨。”伽一淡淡说道。
白眉和尚点点头：“希望如此吧，也希望每个人都能看得开一点。”
“那么这个世间会多一个像师父一样大彻大悟的人吗？”伽二面色稚嫩，心性也比伽一要稚嫩。
白眉和尚哈哈大笑：“有的时候，人并非是什么大彻大悟要去当和尚，不过被俗世困住了，无法脱身，故而选择了投身于寺庙来逃避红尘叨扰。”
然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一边明明六根不净，时刻挂念，一边又敲打木鱼，口念佛经。
人就是这样，复杂又矛盾。
伽一与伽二对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
白眉和尚低头，又提脚踩了踩土地，将那树叶与脏污混合，随意说道：“有什么话就问，憋在心里能干什么。”
“弟子愚钝。”伽一和伽二异口同声，弯腰致歉。
愚钝？
不，他们两个就是太聪明了。
也是，天下人那么多，久仰大名来与他相见的人很多，每一次白眉和尚都扮演着不同却又相同的角色，透过那么一双明亮的眼睛来观察。
仅仅如此，每个人他都能够一瞬间看明白。
他们内心渴望的，争取的……大多如此。
白初也不是他唯一一个解惑的人，只是能够悟道的人极少极少。
因为……要选择放下一些东西，太难了。
贪婪让他们舍不得放下，只想着熊掌与鱼翅兼得。
“师父，若是像白施主那样选择了放弃江山，得到了女人，那么如果这个女人永远的离他而去了，他会怎么样？”
脚挪动着黄泥，掩埋着已经死去的树叶，哪怕它依旧鲜嫩。
“我不知道哦……”白眉和尚笑道。
“他不会像……”
“不会。”白眉和尚直截了当地回答。
伽一和伽二低头噤声。
白眉和尚彻底地用湿润的泥土埋葬了它，却发现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等待着掩埋。
而且，很快又会落下新的。
白眉和尚看着他们，耸了耸肩：“做个人吧，祝福他带着他的公主跑不行吗？”
完成新皇曾经没有做到的事情，安慰芳魂的孤寂可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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