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出生于官宦之家。
虽然比不上那些世袭权贵，但亦是开国功臣。
有人说，官宦之家注定兴不过一代。
尤其是像奈何家里这种没人任何背景，纯粹靠一身肉博在战场上立下那点汗马功劳来封爵封侯。
世袭权贵永远看不起寒门子弟。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地位代表了一切尊卑。
就像白氏，哪怕如今掌控了整个大楚国，但他们是商人出身，落在某些人私下里的闲谈中还是那样卑贱。
奈何曾听人说，一个人功成名就之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曾经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灭了，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过往所有的污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一句至理名言，用来形容那些滥杀功臣的开国君主是最合适不过的。
更何况，花飞后，便有新的花朵代替。
哪怕奈何的祖父兢兢业业，甚至称病不去上朝，想要辞官回家，依旧躲不过人祸。
那时的奈何尚在襁褓，不知道是真的不忍心还是为了堵那天下人的嘴以昭自己仁慈，皇帝将他和女眷流放边疆。
罪臣之后，这是困在他身上的枷锁。
永远都是。
流放边疆什么的，也不过是在那里等死而已，路途遥远，有些人压根撑不到目的地。
他成了军队里头的奴隶，从小开始，双手双脚都戴着那笨重的锁链。
有人形容他像一条狗。
因为营养不良以及长期的苦力活，他那时候便是在地上爬，可不就是一条狗吗？
身边的女眷，一个一个被充当了发泄欲望的工具，若是那些人心情好了，也许还会赏点吃食。
扔在地上，沾满灰尘。
他只是看着，不懂那是什么。
阿姐曾经信佛，身上带了一块木质佛像，得了重病后她将那块佛像狠狠摔在地上。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佛！都是假的！”
七岁时，身边再无任何亲人。
而他第一次见到白初。
他很年轻，十七岁的光华，貌若翩翩玉子，举手投足之间气势如虹，高高在上的，骑一匹野马，在辽阔的荒漠之中电闪雷驰，赢得一场又一场战争的胜利。
他看他满载而归，荣获所有人的嘉奖。
长期呆滞的眼神以及习惯被虐待躯体第一次受到了震撼。
自己跟他有什么不同呢？
商人出身，年仅十七岁。
黑暗里，他的骏马被圈养。
不服气，他不服气，看着那匹马，被锁链磨损了手腕肌肤，生疼生红。
拾起地上的石子，狠狠地扔了过去。
砸中了那铜铃大的眼睛，痛苦的鸣叫声在军营内响起，尖锐刺耳，阵阵传荡。
前蹄扬起，那比他这个小不点高处不少的庞然大物，在这黑夜里徒然像极了山林中的豺狼虎豹，一下子被吓得跌倒在地。
赤裸的双足都是细微的伤痕，流着细微的鲜血，踩在那锐利的石子上，像是某种卑微的观念，深深地镶嵌其中。
马鸣声惊动了军营内的守卫，一时间还以为是外敌的突然袭击，纷纷出来寻找敌人的所在地。
火把聚集，乌鸦嘶鸣。
他的行踪经不起任何的遮掩，很快就暴露了。
制止了那一匹躁动的马，在地上捡起来一枚沾了点点血迹的石子。
提起那被染了灰尘污渍到已经看不出原来白色的破烂衣服，披头散发的，脸上黑污也是一片接一片。
火把到了他眼前。
密密麻麻的，围了很多人，那阵势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大事。
年轻的将领拨开人群，被人簇拥着到了他面前。
石子送到他手里，那是罪证。
厉眸将他浑身上下扫了一个遍，冰冷的语调缓缓出声：“你扔的？”
呆呆的，看着他的辉煌，那银色的盔甲被火把照的红亮。
见他不回答，毛躁的士兵一脚踹到他的脊背上，啐了一口：“白将军问你话呢！”
那一脚用了多大的力气他不知道，只是哀叫一声，狠狠地摔在地上，胸口闷得不像话。
仿佛脊柱已经断了一般的痛苦传来，地上的石子磨着他的脸颊。
不甘心……第一次萌生了这样的情绪，他当真不甘心！
未长成的凤眼微微抬起，看向那位将军。
如果他也能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就不会被一群杂碎这般欺负了！
皂靴缓缓到他面前，那不加掩饰也不懂得掩饰的双眼被他蹲下身子抬起下巴，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气势：“是不是……你扔的？！”
颇为白净的手，只有一些长时间握兵器所磨出的茧子，保持着修长纤细，怎么看都是一位曾经受到保护的翩翩公子。
一口咬了下去，满口的鲜血味儿还来不及品尝更多就被一巴掌扇开。
“小畜生！连白将军都敢咬！活的不耐烦了吗？！”
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似乎是要生生将他掐死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他那点力气在成年男人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年轻人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痕，沉吟片刻，制止了那残忍的行为。
“放他下来。”
又摔到地上，放肆吸取着空气，如此甜美。
“喂，你是一个奴隶？有名字吗？”他问。
名字？
他捂着脖子摇了摇头。
有人在年轻人耳旁附语，眼神往他身上瞟。
“罪臣之后？”年轻人低喃着，突然轻笑一声，随手从身旁的士兵腰间拔出剑来。
刺啦的声音，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一剑而下，却没有斩下他的头颅。
那毛糙的发丝落入年轻人手里：“罪臣之子已死，从今往后便没有这个人了！只有我白初新收的一名小弟！名叫奈何！”
他痴痴的望着那个男人，仿佛天神降临。
奈何奈何，希望你将来，谁也奈何不了你。
“阿姐，这个世界上……是有神佛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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