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帝都六苑城。
天阴，人世繁且寒。
八个月大的肚子，越来越接近预产期了。
冰冷的辉煌衬托着高贵的孤寂，手心可触及的温暖是那炉火带来的，天色昏沉，屋内更昏暗。
她的双眸是清灵透彻的，带着如天仙般的高高在上的轻蔑，美则美矣，却好似毫无灵魂。
这是自她怀孕后两人如此正式的第一次见面。
云且行看着她，她的瘦的厉害，除了那肚子，浑身上下也不见得有几两肉，皮肤已见病态之白。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明瓦之外的世界，一样浑浊。
凌霄花已败，干枯的枝条一碰即碎，却依旧紧紧依附着树干不肯松手。
见她一直不回神，云且行尝了一块绿豆糕，那味原是清甜可口，可是此刻却如同嚼蜡。
“我们两个多久不曾如此这样面对面静心谈过了？”云且行以茶润口，问道。
白染墨看着他，眨眨眼：“陛下说笑了，妾身从未与陛下这般谈过，何来‘多久不曾’？想来是陛下与苏妹妹亦或是凌妹妹这般过，一时想错了，移花接木到了妾身这儿。”
瞧她那弱柳扶风的样子，嘴上功夫倒是巧如灿莲。
伶牙俐齿，一如当初。
聪明的女人，都这样。
心如止水，云且行同样看着外头缠绕的枯藤：“花败了呢......”
目光中萦绕着难以言喻的神色。
白染墨敛眸轻笑：“冬天了，只有真正的君子才会活到最后，四季常在，至于这些庸俗之物，败了总会开出新的来。”
“开出新的也不是曾经的。”
“化作春泥更护花，不好吗？”
“它们自个儿可曾愿意？”云且行转头盯着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怕也没机会问吧？因为已经有人替它做了决定。”
有些生命，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残忍地审判了罪名——结束。
绿豆糕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多了有些唇舌生渴。白染墨细细品味着，今日她难得的食欲很好，也难得地听着云且行的话中话。
谁的决定不是某些人替她做的呢......
咀嚼的速度慢了些，白染墨端起茶轻抿，以消去唇中干涩，又拾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依着大家闺秀的规矩，流畅优雅。
差点忘记了，她原也不是这种人，也厌恶这种人。
“陛下说笑了，它们已经开出来过了，生长枯萎凋零，再到归于尘土，遵循的不过是自然法则，妾身自问没有那样的本事可以操纵它们。”白染墨淡淡说道，“它们的一生都被困在那里展现自己的价值，宿命而已，若是不喜，大可不生长，不开花，不必开的娇艳欲滴来讨好，但是又偏生不想死，又何必惺惺作态？”
看着她，你永远看不透她。
阴沉的云翻滚着，藏着多少谲波诡异，像是一篇蔚蓝的汪洋，美极，底下却有着无数危机。
他们之间，早就是对立的，哪怕动摇过，她也永远只向着她的哥哥们。
无奈地苦笑，云且行又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皇后嫁与寡人，已有七年了......”
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七年，会将一对有情人的浓甜蜜意消磨成茶米油盐。
七年，什么也没有得到。
“是啊......七年了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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