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从后堂出来，很慢很慢，但是他很努力。
走到李伊面前，秋雨听见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我出去买些菜。这位姑娘要到这儿用饭吗？”
李伊将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地响，闻言抬起头看向秋雨：“秋雨，留下来一道用膳？等会我早些将铺子给关了，我们去看看今年新的料子和款式如何？”
“那就打扰了。”秋雨笑着点点头。
“这有什么好打扰的，我倒是巴不得你日日都过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小厮有些尴尬，瞥了一眼李伊，李伊当做没看见。
秋雨见她那厚厚的账本，又看着高度怀疑为林煜的小厮的背影：“无聊？”
敢情刚刚忙成狗一样的不是他们仨吗？
李伊摆摆手：“不是这种无聊，是没人陪我说话。”
秋雨又将视线看向小厮，好像他就是个哑巴。
小厮面具下的脸更加尴尬了，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李伊便看了他一眼：“不舒服？自个儿出去买两幅药吃了。”
小厮：“......”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
秋雨憋着想笑。
李伊当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好像......秋雨依稀记得两个人还没和离时，林煜也是被李伊拿捏得死死的。
秋雨不敢去谈论什么道德制高点的言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李伊要如何做，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想着想着，李伊的声音又传来：“秋雨，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秋雨恍然回神，呆呆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脸色不好，而且你经常走神。”
秋雨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有这么明显吗？
想了想，对，最近好多人都说她在走神。
陈衡山是，甚至厌恶她，说要体会时景所受到的苦。
如果可以，秋雨也想被火烧死，因为她发觉活着太痛苦了，也许当时被火烧死了，跟时景一起被烧死也好。
活着做什么？面对这些她无法解决只剩下迷茫的问题，不知所措。
这些念头就这么经常性的在她脑海里盘旋，第一次有这种念头的时候秋雨还被自己吓了一跳，觉着是自己想太多了太脆弱了。
可是后来这些念头想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的觉得是正常是应该的时候，她连国子监的课都听不进去了。
贺东阳老是在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好多人都在说她最近看起来很正常，可是眼里却好像藏着很多事情，呆呆愣愣的，像是失去了魂魄。
秋雨没有正面回答李伊的问题，只是看向她，问了句：“李伊，你现在还恨林煜吗？”
恨他骗着你一颗真心嫁给他，恨他明明爱着另外一个男人却又紧扯着你不放，恨他让你走到现在这一步，原本高高在上的李氏嫡女，如今却要在这么个小地方买胭脂水粉，而李氏一族也因为这件事被牵连出来了更多的事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只是这么一对视，李伊便从她眼底里看到了答案。
她知道了。
也是，跟林煜在国子监相处了那么久，更是因为靳瑾瑜之事被她发觉后暗中观察，不可能认不出林煜。
李伊轻轻一笑，眼底的荒凉如同沙漠里面阴云，卷起风尘，一点希望都瞧不见却又不得不认命。
“我恨啊，我为什么不恨？可是事情已经如此了，恨能如何？无辜者因我而死，因我遭难，因我被流放，我就一定比林煜更无辜吗？”李伊声音里出现一丝颤抖，她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漂亮的手现在也不漂亮了，要学着寻常的洗衣做饭，打扫家务。
似乎只有坠落凡尘，你才知道“何不食肉糜”的可笑。
“除了恨，这个世界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李伊淡笑，似是无所谓般耸了耸肩，“我打算攒钱，攒到足够多的时候我便暂时关了这铺子，然后出去游玩四方。幼时念书听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也听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更是对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场景感到痴迷。所以，既然我活着，我就不会止步于此，人生太长，路那么远，风景那么多，我都想去看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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