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喜欢三姑娘吗？”时景突然问。
他站在原色白绸的红木屏风后，光线将他精壮高挺身躯拉长渲染，带着雨色朦胧的清冷水墨丹青。
夏语冰不爽地撇了撇嘴，坐在窗柩上，拨弄着那点点绿萝的青翠长叶。
都是大男人还遮遮掩掩的干什么？谁没有似的。
夏语冰不太想回答时景的问题，他手指微顿，神情漠然，似一江春水平静，不起波澜。
柔顺的绿叶，随着他指间那无意识的威压而上下起伏，像一只乖顺小巧的猫儿，不会拒绝，任由他奖励似的爱抚，也不会朝他张牙舞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女人都像是猫。
她们高冷、神秘、不近人情。
女人心，海底针。
时景换好衣服，未曾束冠的长发濡湿微卷，及腰而下，像是清水内的海妖浮躁。
他扶着屏风，衣领微开，露出一大片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肌肤，却又若隐若现地窥见几道疤痕的尾巴。
夏语冰见他这么看着自己，估计是不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会罢休，只得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啊......喜欢了那么多年，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放下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容颜有损又经历了这么多事，脾气倒比以前好了许多。”
时景垂眸，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来一件外袍披上，难得的不穿劲装，倒有几分儒雅气息。
“她喜欢我的事情你知道对吧。”
“知道啊，咋滴？”夏语冰眨眨眼，随即装出一脸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吧不是吧，时景兄，你难不成是突然之间喜欢上了她但是又怕我难堪，所以出言试探我？”
时景手指一顿，眼眸暗沉下去：“你这样不去台面上当个戏子也真是可惜了。”
“那下九流的卖脸卖唱有啥好当的。”
时景勾起一抹冷笑。
其实他觉得自己也跟戏子差不多，只不过他比戏子还辛苦，得去卖命。
消耗自己的命换来金钱，同时换来这个世界的恶意和排斥，随时随地的追杀和暗杀。
夏语冰又转了一下眼珠子，享受着雨外清风徐徐吹：“诶，时景兄，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整天板着一张脸，谁欠你钱了？”
“我以前难道不就是这样一张脸吗？”时景十分有自知之明。
那些人背地里怎么说他的他自己心里清楚。
无所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夏语冰道：“说的很有道理。”
时景坐下，眼眸直勾勾地望着他，看得夏语冰浑身起鸡皮疙瘩，时景才道：“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三姑娘。”
在众人的印象里，烟行雨虽然明艳动人但是性格行事都颇为跋扈嚣张，仗着自己是善无城的太守之女，整个善无城的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不是嫌弃这个贵女便是嫌弃那些公子，觉着谁都不配跟她一块待着。
她的名声不好，无论是在上层圈子还是底层人眼里，这位善无城的“三公主”都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但是到了明面上却又谁都不敢说一声不好，摆着一张笑脸贴上去，恨不得让她给自己赏几巴掌，那样都算是恩赐。
夏语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时景兄，你觉得这个世间如何？”
时景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点下颚，答道：“混乱。”
“也很虚伪。”夏语冰说。
“所以呢？”
“你看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夏语冰又问。
他们两个的身份一下子翻转过来，他问他答。
时景微微歪头看着他，凌厉又冷淡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个遍：“......有点傻。”
夏语冰：“......”
这个朋友真是没法做了。
“好了，开个玩笑。”时景眉眼柔和了些许，翘起二郎腿，“说不上来，你跟那些官家子弟玩在一起，说明你得跟他们一样虚伪，而我讨厌虚伪，因为我不想费心思去琢磨话术的灵活变通，但意外的是我觉得跟你相处的还可以......”
“就像跟二公子还有竹大夫相处得那么自然？”
“......”
提到竹不归，时景嘴角的笑容缓缓收起。
“对了，还有秋雨小妹妹，我可喜欢她了，长得漂亮又听话，喊我一声哥哥我都能心情大好。”夏语冰继续道，“可惜了可惜了，小小年纪就已经被竹大夫给内部陈仓了，不然若是再长成些，还不知道要长成个什么美人模样呢。”
“......”
时景的嘴角微微垮了下去。
不得不说，夏语冰有点厉害，一下子踩中他全部的敏感点。
烟行云警告他。
竹不归则如同胜利者向她炫耀。
而最重要的，是秋雨对他的疏远。
“其实吧，我也晓得三姑娘脾性不好。”夏语冰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时景兄你得明白，当你的身边都是一群虚伪的家伙，当这个世界都是虚伪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真实的可贵。”
夏语冰习惯性地讨好所有人。
善无城所有人对夏语冰的评价都是平易近人，整天笑嘻嘻的，说是吊儿郎当又有几分聪敏劲儿和武力，说是天纵奇才又总是被他那满不在乎的哈哈模样给劝退。
谁都会伪装，乍一眼看上去，夏语冰很“正常”，跟其他的公子哥们一样正常。
也许他会娶一个大家闺秀，也许他会同他爹一样为武将骁勇，按部就班的生活，如此便好。
烟行雨就是这一群“虚伪”里头的真实，她看不起那些虚伪的人，因为他们明面上友好，背后却藏着刀子，如蝮蛇的毒牙，稍不注意便要至你于死地。
夏语冰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在一次踏青中，一户人家的女儿搭上了她，也听过她的名声，便设了记踩她一脚好来拔高自己。
夏语冰目睹了全程，也见到了那小白莲凄凄惨惨的柔弱模样，似乎所有人都偏向她。
说是要跟烟行雨讨个说法，小白莲又装着大方叫众人莫要为难烟行雨。
烟行雨明白自己是中了套，便高傲地如一只孔雀笑道：“要从本姑娘这儿讨个说法？好啊！我给你！”
言毕她就给了那女孩几个巴掌，震惊众人。
烟行雨警告她：“少来这一套！本姑娘要是出手伤人！还用不着这么小家子气！本姑娘的父亲是善无城的太守！你算个什么东西？用得着我去刁难你！照照你的镜子吧！”
没人敢去反驳。
就算是挨了几巴掌，也不敢去反驳。
夏语冰觉得烟行雨一匹野马，她天生就是要自由热烈地奔跑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中，蔚蓝宽阔的蓝天下。
他想跟她一起跑。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暗地里一直注意着烟行雨，发现她其实也很善良，会借着别人的名义去帮助那些乞丐，资助穷苦者，为他们寻求一份事情来走出黑夜。
她的善良不显露于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回报。
或许是脾气坏，但她心地一定不坏。
时景听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夏语冰洋洋自得：“是吧，你现在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好的姑娘了吧。”
“原来如此。”时景看着夏语冰，满眼可惜，“原来你有受虐倾向......”
夏语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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