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除夕之夜，大雪漫天，遮不住皇城中的红火，盖不住基筑下的亡魂。
歌舞升平，比起远在千里的善无城，热闹只会多不会少。
他们的欢声笑语听的让人觉得刺耳。
肉食者到底知不知道外头的光景，尤其的明宫高台上的九龙至尊，温香软玉在旁，琼浆玉液在侧，底下臣民千千万万，想要争着的抢着的扑到他跟前来伺候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他知不知道外头百姓们的辛苦？
贤惠典雅的皇后侧身向他敬酒，谦卑的身躯披着这世间最尊贵女人才配的华服，满心欢喜地瞧着眼前这个半老的身材有些臃肿的男人。
皇帝得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那幸福而来的白嫩肥肉是富余的，来自于那些尸横遍野的千千万骨。
他应当是知道外头的惨状。
这一场巨大的灾难席卷全国，到达关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么多哀嚎声、那么浓重的血腥味、那么激烈的争吵，响彻天空，他应当是知道的。
可是他又应该是不知道的。
若是知道，为什么避而不出？为什么在所有百姓乞求皇帝施舍一份慈悲的时候，他躲在固若金汤的皇宫内，依旧每日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依旧歌舞升平绵绵不断，依旧锦衣玉食日日傍身。
堂下之人，亦无一人无辜。
也是，不狠心的人怎么可能长坐于此位。
悄悄地，黑暗里那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急急忙忙地从宫外递了消息进去，一个传一个，从暗处缓缓走向明处，走向高台，走到那至高无上身边。
低头附耳，细语之声只有皇帝能听见。
正在欣赏新鲜的美貌舞女的皇帝，眼底的色欲之心缓缓淡去，嘴角的笑容也慢慢垮下去。
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瞬间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随着首领太监的一个眼神，舞女整齐地停下舞步，弯腰欠身告退，音律声也戛然而止。
除了饭菜酒肉香味无法随着帝王的喜怒停止外，其他人都纷纷收起前一秒那副享受着过年的喜庆笑脸，正襟危坐。
话语递毕，微微退了一步，弯腰侯在皇帝身旁。
等待着皇帝的发话，连着烛火都不安分地乱跳着，似乎是恐慌，觥筹交错间明光闪动。
突然，皇帝哼笑了一声，八字胡抖了抖，目光含笑地指了指身后的小太监，又指了指为首的丞相将军，身旁的皇后。
被指到的人，无不更加低头谦卑。
拿起银筷，往那镶金玉桌中心的白玉盘上而去，层层叠叠堆砌的青玉白瓜上放着一块肥美多汁的肉，酱料色泽油亮，香味扑鼻。
也就那么一块肉，需要摆的如此精致，放入嘴中，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细细品尝着余味，皇帝靠在扶手上，慵懒自得：“锦西竹氏......朕都不知道多少年不曾听过这个家族的消息了......”
众人的心依旧紧绷着，也都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是为了自己而担忧，天子的怒火随时牵连旁人。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后生可畏。”皇帝突然笑道，面向皇后，“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低眉顺目，珠翠微摇：“陛下所言极是。”
“朕记得……让锦西竹氏为朕所用，是皇后的母家提出来的。”皇帝移开了视线，继续吃着菜。
沾了肥肉余味的白果，切的薄薄的，涂满了酱料。
丞相和皇后对视一眼，吓得立马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恕罪，微臣……”
“昂……”皇帝眼皮都不抬一下，缓缓说道，“朕没有怪你，只是提醒你，若不能为朕所用……”
“臣知晓。”
“朕倒希望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知晓。”皇帝放下银筷，拾起帕子擦擦嘴，随手一搭至皇后面前，皇后识趣地虚扶着起来。
末代皇帝又如何，他依旧是皇帝。
歌舞又起，反反复复，不知天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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