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往快要灭下去的火炉了加了几块碳，确保这份温暖能够长存不消。
烟渡是个很好的政客，在他的嘴里你总能听到很多事情，三分真七分假，剩下的九十分靠言语之间用词的烘托。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如此待遇。
竹未池心如明镜，松弛的面部肌肤上带着老年斑，嘴角总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皇上对此次疫情颇为重视，如今先生肯为天下百姓献出药方，拯救苍生，实在是功德无量，陛下也有意想见一见先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烟渡向竹未池示好。
锦西竹氏人丁稀少，现如今只剩下竹不归一人，若竹未池能亲自入宫担任太医令侍奉君主身侧，也是一件好事。
然而皇室在把竹未池驱逐出锦西竹氏后，先后又几次因为鼠疫药方之事远赴玉门城讨教，虽说他们当时并不知晓竹未池身份，但如今肉食者不是一群傻子，也该晓得身后缘由。
拯救苍生，功德无量吗？
竹不归微微蹙眉，低头沉思。
竹未池只是拿着茶盖划了划茶碗，见里头的热气腾腾，间断逸出，听着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这间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内尤为清晰。
炉火里的碳突然炸裂了一声，通红的碳身从中裂开，断成两节。
瓷器之间的叮咛瞬间停止。
竹未池盖好茶碗，双手交织着，随意地躺靠在太师椅上，笑道：“我老了，来了一趟善无城也只是为了看看我这小孙子，山高路远的，也不想再舟车劳顿去一趟京都了，太守替草民谢过圣恩便可。”
竹不归抬头看着他，那张笑脸上，眼眸中，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如云烟那性子估计也是随了竹未池。
“这样啊……那也不好勉强先生了……”烟渡眯眸，轻声说着。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来的急促。
片刻后，婢女走到烟渡身旁，弯腰附耳低语，细碎的声音模糊着，听不太清。
烟渡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点点头。
待婢女说完退下去，烟渡对着竹未池礼貌笑着：“既然老先生来善无城是特地来瞧瞧自己的小孙子——”
说着，他瞥了一眼一旁一直未能插上嘴的竹不归。
“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厢房已为老先生打点好了，若有需求尽管提，烟某定是会竭尽全力满足先生。”
竹未池起身拱手：“有劳太守了。”
烟渡连忙去扶他：“不敢当。”
成年人之间的交流，一向是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嘴上功夫亦是如此。
烟渡随着婢女出去，厚重的门关上了起来，落了风尘。
竹未池呼了一口气，并未在落座，而是负手而立，环顾四周之态，眉眼中是难得的清明。
想起竹不归第一次看他时，那双眼里满是茫然浑浊。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用手指弹了弹小榻上的檀木桌子，闻了闻灰色陶器莲花香炉里升出的紫烟，又行到窗台旁，用手捏了捏里头的木芙蓉花瓣，放在鼻下轻闻。
伸手掠过珠帘上的琉璃珠，仔细聆听着其中的声响。
踏过脚下的地毯，刻意体会那柔软的感觉。
然而最后，竹未池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前，转头对竹不归说道：“走吧，这儿浊气太重。”
竹不归一怔。
浊气……太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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