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白天,天空中却笼着一层浓重的水雾湿气,令四下无光昏沉。上空汇聚而成的云层,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将这片地区笼罩于阴暗之中。
令这座城市好似徘徊于黎明前昼夜交杂的时分,见不到光,却不尽是伸手不见五指。
就算是白昼,也就这般暧昧不清。入夜,可能只会更显凄凉阴诡。
周边的水利输送设施,或因损坏老化而滴答滴答漏出着液体,令周遭的湿气更加重了几分。
残败不堪的建筑,无言诉说着大战时期战争的惨烈。沿街均是炮火轰炸过的痕迹,焦土如今没了温度,余下了深黑色的地表恍惚间还在燃动摇曳着当年的焰光。
气温异常水汽浓重,带走着周身的温度却无法干燥浑身涌出的水珠,令人全身冰凉的同时又难受不堪得为潮湿所扰。
抬眼向空中,这座破败的城市上空,其天空亦是呈现着阴冷怪异的淡绿色。
拖拽腿脚上的镣铐,啷当响动,身着各式服装,有着各种肤色,列队的一众人等。戴着手铐正跟随着最前方的一伙身穿黑色军服的武装人员,一起缓步行进于此间的城市中。
少年无光的眼瞳正看向着这片淡绿色的天空,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动了一下,但感觉到那伙领路的武装分子似乎并不会耐心地与自己说明此时自身的处境,少年也便闭上了嘴。
少作言语,总会令自己长命一些,这是少年长时间在贫民窟摸爬滚打之下所得出的生存之道。
注意到了残败街道上的一双双目光,少年环视周围。
身着不堪的衣物,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年老至幼小,年龄段不一的这些人,似乎是这座城市目前的居民。
只是除去一些好奇的目光,其中也不乏有那类,好似瞩目猎物一样的、野兽般的视线……
周遭时不时发出着咳嗽声与叹息声,这些居民的状态也与这座城市死气沉沉的氛围相得益彰。
就好比中世纪那类,笼罩于死亡阴影下,被瘟疫所染的恐怖村庄一样。
不多时,少年随着大部队被这伙武装人员押送到了一处空旷的车间内。
武装者抬了抬手中的步枪,不耐烦地要这些被押运过来的人们列作一队。尽管心中抱有疑问与不安,这些个被押送者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乖乖照办。毕竟在进这座废弃都市之前,这帮人已经射杀了好几名妄想逃跑的街友。
等待他们的,是一众面戴口罩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
排于队伍中的少年略略探头而去,一张简陋桌子上正配备着一系列仪器,还摆放着一根根注有绿莹莹液体的针管。
如同接受疫苗的栽种,这伙由街友,无业者,死囚战犯组成的队伍就这样列成一队接受着注射。
示意少年伸出手臂,研究员简单地喷涂上了一层消毒用药水后,原始的注入式针头就这样刺进了少年的皮肤。
针头的穿刺倒没什么,荧绿色的药液似乎有着一定的刺激性,少年略略咬了咬牙,灼烧感通过血管就这样遍布全身。
注射了荧绿物质后,研究员继而拿出了一个臂环,对准了少年的左上臂安放了上去。
臂环内圈在触碰咬合到表皮的瞬间,一根根银针猛然弹出,痛感令少年闷哼了一声,因长期的营养不良呈淡红色的血水就这样顺着细小的手臂流了下来。
而后少年脱光了衣物,这幅满是伤痕瘦骨嶙峋的躯体接受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测,少年并无过多的大惊小怪。
无神的黑色眼眸中,只有着冷冷的淡漠之意。
之后研究人员将这伙人聚集到了先前接受注射的空地,简短地说明了一番。
“这里会定期发放压制剂,半个月一次,届时到各个发放点去领取就行了。”
说明的研究员顿了一下,继续严肃道。
“记住,臂环亮起红灯提示的时候,一定要想方设法摄取压制剂,不然,就只能将你们废弃处理了。”
食物也会采取空投的方式散落到城市各个角落,而如何生存下去则均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于此处,这伙研究对象被称为流放者,烧杀抢掠,均是被承认的生存手段。只要可以令你自己存活下去,便不违反这座城市的规则。只是平日里,在这被称为军方的管理者,明令禁止这些流放者靠近管理设施。
厚重的铁门闭合了上去,包括少年在内的这一批流放者,就这样被赶进这座城市之中。
缓步在此间,少年单独一人漫无目的地前进着。时值午后,这座城市却依旧是这般阴冷潮湿。街巷中不时响起着尖叫与惨叫声,沿途一名年纪不过十岁的孩童正被一名邋遢的男子抢夺去手中的食物。
到头来…也只是从地狱来到了另一处地狱而已吗……
这里也只是一处不法地带,其实与贫民窟并无差异。少年如此想着,顺手捡起了路边的石块,回身快步走向了那名正在抢夺食物踢打孩童的流浪汉。
于其身后,少年举起了石块,朝着这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流浪汉脑袋上就是重重一砸。
“咳啊!”
捂着后脑勺,那名流浪汉伏倒在地。
少年利索地将其手中所攥的食品盒一抢,拉起跌坐在地的那名孩童拔腿就跑,身后响起了那名流浪汉骂骂咧咧的怒吼声。
与这名孩童一同坐于一处台阶之上,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由少年的腹部发出。
被押送了整整两天两夜,期间只吃了一点点流食,少年此时若不是饥肠辘辘的状态才是真的奇怪。
这名孩童见少年一脸的不好意思,一笑,露出了嘴里的两颗大门牙。
将食品盒拆开,其中是一块压缩饼干,兔牙小弟将其费力地掰成两块。
“刚才谢谢你啦,我叫修斯,你呢?”
接过了修斯递向自己的半块压缩饼干,少年神色黯然,低声回应。
“我没有名字。”
修斯啃着手中硬邦邦的压缩饼干,不解道。
“怎么会?你的父母呢?”
“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的父母,收养我的是一个无法说话的老头子,我自然也就没有名字了。”
“这样啊……”
修斯露着两颗大板牙,笑道。
“没关系啊,你年纪比我大,那我叫你哥就行啦。”
咀嚼着坚硬的饼干,少年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撇开。
“随你喜欢。”
修斯的笑容倒是更灿烂了。
“你新来的吗?”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的老住户的话,一般来说是不会去多管闲事的。”
舔去手上的饼干屑,修斯站起了身拍了拍那单薄瘦弱的胸脯露出了一脸可靠的表情。
“虽说我也才来到这儿没多久,老哥接下来要不要一起行动啊?”
虽说不可太过于相信他人……
黑发少年的那一双黑黝黝的瞳孔,直视向面前这名年纪不过十来岁、露出兔牙一脸天真傻笑的小小少年。
见着修斯那副傻憨憨的样子,少年轻叹一口气。
“行吧,这样倒是也能有个照应。”
照刚刚那个状态,单独让他一个人行动的话…估计活不了多久吧……
少年盯着面前这名瘦小的兔牙男孩,便回想起平民窟暗巷内那一具具年幼孩童的尸体。
“那么老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少年摇了摇头,开口回应。
“虽说没做什么打算,但我觉的得先解决温饱问题。”
修斯扬了扬嘴角,挺直了腰杆接着神气道。
“这个就交给我吧,我可是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小道消息,绝对能令咱们解决温饱问题。”
小道消息吗……
抱着姑且跟去看看的心思,少年这便同修斯走向了巷子之内。
天色渐晚,气温亦是逐渐降了下来,城市内潮湿的环境更是加快了体温流失。傍晚都已是如此湿冷,等到入夜,毫无疑问绝对会让只有单薄衣物的二人冻僵。
就算只是感冒发烧,于这座物资稀缺的城市内,亦是致命的。
虽说是作为实验对象被投放到此,但那群管理者是绝对不会重视这些小白鼠的性命的,少年与修斯当然也是深知如此,便只能加快了步伐。
在修斯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多层公寓前,探头看去走廊内只有断了灯丝的老旧顶灯在忽明忽灭的闪动。
刚要踏足到室内,一个身影便朝二人走来。
一名年龄大致在四十上下的中年妇女,正手提着两个黑色垃圾袋走向两名少年。
注意到两名少年,随着脚步的靠近,妇女黑暗之中的面庞也慢慢清晰起来。
露出着和善笑意,这名有着一头栗色头发的妇女径直走过两名少年身边,将两个分量似乎并不少的垃圾袋子扔到了外边的回收箱内。
走到二人面前,妇女开口询问道。
“你们是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
修斯点点头。
“是啊,听说这里可以吃饱饭……”
修斯不好意思地挠挠面颊,露出着兔牙一笑。
“所…所以就……”
妇女继而笑容可掬道。
“进来吧,这里入夜之后可是相当容易感冒的。”
妇女的视线从修斯身上转向了黑发少年,发现黑发少年无神的黑洞洞双眼此时亦是直勾勾地盯于自己。
妇女脸上的神情顿了一下,还是保持住了那副笑容转头领着二人走入楼内。
走在修斯身边,黑发少年于其耳边悄声道。
“这个人难道会无偿地接收我们这样的人吗?”
“是啊,也是前一阵子从一个认识小孩那知道的。”
“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修斯看着这名妇女的背影。
“似乎有传言说,是因为这名大妈的原来没来这里之前就是福利院的院长,所以很喜欢小孩子,就开始接纳着来到这座城市的孩童了。”
福利院的院长?那种人会喜欢小孩子…才是真的奇怪吧……
少年并未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冷眼看着不远处领路的妇女。
战乱不断的时候,福利院的运作是相当困难的。不厌恶这些数不清的战争孤儿都不错了,会由衷去疼爱这些个孩提的人,要么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私善人,要么,就只可能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而已。
被妇女带领到一处大堂一样的地方,果真有许多年龄不一的孩子被集中于此,大堂之中设置了一个大方桌。
坐于位置上孩子们喧闹交谈着,每个人的面前均摆放着餐具,似乎正等着开饭。
“坐下吧,不用客气,正好也要到晚饭的时间了。”
妇女亲昵地将二人轻轻按到了座位上,便自顾自的朝外走去。
桌子对面是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棕发男孩,似乎是熟人,只见修斯招了招手。
“啊,凡尼!”
那名叫作凡尼的棕发男孩在见到修斯后,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
“你果真来了啊修斯。”
修斯此时也不忘拿起桌子上的水果,一边啃着果子一边与凡尼继续交谈。
“嘿嘿,真的是个好心人呢这个大妈。”
“是哟,是个很好的人哦。”
“不过这样白吃白住真的好吗?”
凡尼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意。
“没关系的,只是你得帮助妈妈做点事就是了。”
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富人家小公子,谈吐之间,这是凡尼给黑发少年的第一印象,至于为何会来到这座城市,少年并不想去深究就是了。
修斯当然是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点个不停了。
“这是自然的了~”
凡尼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黑发少年身上,驾轻就熟地露出着礼貌性的笑容。
黑发少年看在眼里并无回应,这名长相柔美的棕发孩童眼底深处,流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之意。
不一会儿,那名妇女果然端来了一盘盘菜肴,见食物呈上来,孩子们均是争先恐后地抢了起来。
这些孩子大多都饿了许久,顾不得什么形象,能这样美美的填饱肚子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菜色之中最受欢迎的,是桌子中央的一盆子的肉汤,在这个城市中能果腹已经是很难得了,而肉食对于这群实验对象来说更是可望却不可即的。
妇女帮每个孩子都盛了肉汤,同时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这里状况,如凡尼所说只需帮一点家务便可,对于自己的称呼,妇女则是要孩子们统一称其为妈妈。
这等好事对于孩子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在这座都市内,若是单独行动绝大多数人是难以存活下去的,成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这帮子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
可能因这一份安心的依赖感,再加上这名妇女的温情攻势,孩子们的脸上显露出了更多的笑容。
黑发少年看着碗中汤内的肉块,拿起了手中的汤匙将其舀起。
环视了一圈胡吃海喝的孩童们,盯着这块滴流汤水的肉食,片刻后少年将其放回了碗内。
一旁的修斯也早就吞食下了这多汁的肉块,黑发少年按了按修斯的手,朝其微微摇了摇头。
修斯虽是一脸不解,但亦是如黑发少年所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楼层内房间众多,晚饭过后,孩子们便被安排到各自的房间去歇息了。这一处庇护所于这些心惊胆战的孩子们来说,简直可谓是乌托邦一般的地方。
时间不过半夜的十二点,这栋多层公寓内也早就熄灭了全部的灯火。而对于这种无端的善意,黑发少年却是不敢轻易接受。
躺于绵软的被褥里,黑发少年此时却是静不下心来,压根就没有丝毫的困意。
违和感……
从一开始踏入这栋公寓内起,少年就因这股违和感而无所适从。
如果真的只是自己太过于敏感戒备…也就算了……
将被褥掀起,黑发少年看着自己被子上的点点红斑轻叹了一口气。
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少年摸了下肚子,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晚饭的时候压根就没吃东西,强烈的空腹感令其更加无法入睡。
昏暗无光的走廊静寂无声,黑发少年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行走在这破败的木地板上。
不远处的房间内闪动着橘黄色的昏沉灯光,正是厨房的方向。
都这个时间了…难道也有人和我一样半夜肚子饿……?
正要悄悄接近,屋内却传来了铁器掉落于地的声响,伴随的,还有一阵混浊不清的呜咽声。
似乎是那种被人按住了口鼻,只能拼命发出一点动静的沉闷喉音。
闻到了怪异的气味,本能地发觉不对劲,黑发少年加快了步伐摸到了门边。
而下一秒所见到的景象,令黑发少年原本无神的黑瞳内,少见的染上了惊恐之色……
液体滴涌到了盆子内,一名孩童正被放去着咽喉的殷红。
白天的那个所谓的妈妈,此时正紧按着这名孩童,其手中的刀锋上还沾染着滴滴血液。
动着腮帮子咕嗤咕嗤的咀嚼声响起,此时的妇女在昏沉的灯光下显露出了侧颜。
铁青的脸上血色甚少,脸上呈暗红色的血管均是显露到了皮表,其口中嚼动的……正是近似于手指一样的东西……
“……!”
黑发少年捂紧了嘴,面色越发苍白起来。
不仅仅是这番极具冲击力的恐怖场面,厨房内的一角,被分解好的一具肉块令黑发少年的眼角不知不觉涌出了些许泪水。
正是那名笑起来傻憨憨的兔牙男孩修斯……微睁的双眼中生气全无,瞳孔也变得混浊起来,挂着泪滴和血水的眼珠就这样直视着自己。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孩童,此时就这样以凄惨的姿态分作数份摆放在自己视野里。虽说相处不久,可这份恐惧感、愤怒、不解,均是淤结在少年心头,化作了热泪。
正在嚼吃肉块内脏的妇女正要将视线转向门口,黑发少年一惊,匆忙背过身藏到了墙后,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就算知道需要逃跑,可双腿却一时不听自己的使唤怎么也迈不了步子。
妇女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正要往门口走来。少年发怵到无法动弹,脑内过多的信息令其完全无法冷静下情绪。
就在这妇女即将要到达门边之时,一双手却是从阴影中捂住了黑发少年的嘴,将其拖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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