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请问是陈先生吗?”清冷的女音伴随着丝丝雨声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是的,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正直国庆期间,夜晚的公司中只有我一人独自加班,此时突兀的接到电话,就好像将雨的凉意带过来了一般,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将手机用肩膀夹在耳边,继续手边的工作。
“您的父亲,是叫陈华南对吧。”
“……是的。”怎么会突然提到他的名字?我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将电话持稳。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请您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女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陈华南先生于今天下午病发,现在抢救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期,陈华南先生的女儿已经暂时签署了协议,我们从陈华南先生的手机中找到了您的号码……”
轰——雷光撕裂了天穹,惨白的光一瞬间映的办公室通明。我转头看向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我不禁一阵失神,反应过来时那边的女声已经在叫我的名字,我匆忙应了几句,问清了地点便把电话挂了。
我应该干嘛?脑中思绪乱成一团,手脚有些无所适从,我用力的摇了摇头,该赶快回家。这个时间段火车票飞机票都已兜售一空,我只好随便收拾拿上了一些证件和现金,急忙乘上了长途大巴。夜深,大巴上安静的出奇,我拿出手机想联系一下那边的亲人,滑动了一下屏幕,却想起来之前的手机卡早就丢掉,手机中的存在的亲人号码也只有他……陈华南。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搜索到一个名字,拨出。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喂?是组长吗?”我说道。
“嗯,是我,怎么了清逸?”电话那头的声音带有键盘鼠标声,估计她也在加班努力吧。
“是这样的,我想取消掉国庆的加班,因为我……我爸他病发在抢救,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虽然说先斩后奏不好,但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当然可以,家人的事是最重要的,伯父他的病严重吗?”
“我不清楚到底有多严重,他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将声音压得很低,免得打扰到车内的其他人。
“这样啊……”她的声音停住了,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清逸,伯父一定会安全的。”
“嗯,谢谢,那我就先挂了。时间不早了,组长早点休息。”
“好。”电话由那边挂断,我轻呼了一口气,靠在车窗边,悠悠出神。
我的双亲关系并不好,他们并不相爱。我的亲戚告诉我,那时我的父亲事业蒸蒸日上,母亲的出现只是她家攀权附势的方法。我的出生是冰冷的,没有人在意,父亲母亲在生下我后便常常不在家,我是由在我家做保姆的亲戚带大的。
我成长的路上没有他们的身影,没有和他们的沟通,所以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好,这种生活直到我十九岁那年,父亲的公司出现巨大的经济漏洞,原因是公司高层挪用公款造成的,不敢相信一个公司竟就那样土崩瓦解,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之后我的世界开始崩塌,母亲一声不吭飞往了外国,而父亲竟然带回了一个女孩,她比我小了五岁,父亲说是他朋友的孩子。
我终归是不够成熟,我无法忍受我的生命中硬生生挤进来一个人,每次看见她都好像觉得是她给我们的家庭带来了不幸,所以我逃走了,只留下了一纸信息。跟着亲戚跑到了别的城市之后,靠着之前攒下来的钱租了一间房,在亲戚的帮衬下开始了打工生活,最初的生活非常的辛苦,早出晚归,领着微薄的工资,我十分混乱,不知道支持我走下去的理由是什么,但我想我是幸运的,因为在那段最难熬的时光中,我遇到了那个我最需要的人。
啪嗒,雨滴敲打车窗的声音把我惊醒,我抬头看向窗外,豆大的雨滴砸落在车窗上,拉开一条线,不多时就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幕将窗外的世界隔开。
“云锡市到了,云锡市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车内广播响起,我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提起背包走下了车。给他做手术的医院就在市中心,从车站搭车去并不需要多久,但不知为何,我心中的焦虑越来越严重。
我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正欲关门,一道男声从外面传了过来:“请等一下,我能和你一起搭一辆车吗?我的朋友在市医院做手术,我急着赶过去,万分感谢!”我轻轻点了一下头的功夫他就钻了进来,脸上满是着急,不过他还是强打起了一个笑脸对我道了一声谢。
“师傅麻烦您快一点,我也去市医院,谢谢了。”我说道。
“好,我尽量。”
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差了,市中心车辆川流不息,透过雨幕望去是数不尽的车灯光,出租车只驶出了几公里便停在了别的车后方,跟着车流缓缓挪动。我看着出租车的前方,拉住一撮头发用手指卷起来,人在焦虑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做出某些习惯动作,比如身边的这位兄弟他不断的抬起前脚掌再落回车底,可这也没有办法,塞车的同时外面的雨还这么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里不知名的不安在逐渐扩大,车上沉寂的空气让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陈清逸,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问自己。
“司机师傅!能麻烦开一下车门吗,我自己跑过去就好了!”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旁边男人的手,他拍了拍司机的座位,说道。
“外面的雨这么大,要不你……”
“没关系,麻烦您了。”他打断了司机的话,司机也没有继续劝说下去,按了一下开关将车门锁打开,男人立刻打开车门冲了出去。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出神。
“诶!什么人啊这是,钱也不给!”司机埋怨的说了一句:“后面的小兄弟,麻烦关一下车门。喂?在听吗?”
我蓦然回过神,啧了一下舌,迅速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放在座位上,“不用找了,我和他一起给。”说罢没等司机回话我也跳下了车,一瞬间倾盆的大雨就浇在了身上,我反手将车门合紧,一咬牙全力往医院跑去。
没有时间空间让我去看手机辨明医院的方向,我只能跟着前面不远的身影狂奔,得益于平时不落下的锻炼,我逐渐追上了那个男人。
“先生!!还有多远!!!”我出声吼道。
他转头看了一眼我,似乎看出了我是谁,回道:“跟我跑,走小道很近!”
接下来一路无话,跑累了就到有檐的地方暂做休息,纵使如此,医院的标志出现在不远处时我还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到了。”我喘着大气推开医院的大门,里面的人诧异的看向我们俩,也对,毕竟两个雨人出现在面前,谁都会诧异。
“两位先生,请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刻走上来询问。
“家人在动手术,急着赶来,我们这样应该能进吧?”
“了解了,可以,快点上去吧。”我长舒一口气,还好。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我们选择从楼梯上去。
四楼,我推开门走进楼道,不像一楼,人非常少,但压抑的气氛却让人喘不过气,我记得,他的手术室好像在最里面。我脚下步伐加快,隐隐的,好像有少女的哭声传来,我的心脏倏然一紧。
“不会的,不会的,呜呜呜。”视线之内,少女跪坐在地上掩面号啕大哭,有一名护士正蹲在旁边安慰她。
“诗琪!”身旁的男人突然出声,他小跑到了医生的旁边,问道:“医生!医生!陈先生他,真的……?”他似乎还抱着一线希望,但那丝希望也在医生的摇头之下灰飞烟灭,他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往后倒退了几步,颓然的坐在走道椅子上。
是吗?他真的,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明明我应该没有感觉的,但为什么,我却会手脚发软无力呢?哈……我深吸了一口气,陈清逸,陈清逸,现在你是最该冷静的那个,你该去,也必须承担。
“医……咳咳……医生你好,我是陈华南的儿子陈清逸,请问需要我签署的文件在哪?”干涸的嗓子险些发不出声,我接过文件签上名字。
目送着医生护士走远,我回头看向了这两人,男人尚不清楚是什么身份,而这位少女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妹妹,杨诗琪。她现在还坐在地上不时的抽泣,我走上前,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先起来吧,地上脏。”
啪,我的手被挥手打开,她用力的擦了擦脸,自己站了起来,“事到如今还来假惺惺的做什么?”她带着哭腔,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尖刺,她抬起脸直视我,眼神里满是恨意。“三年,三年来我只在一开始见过你一面,你这些年都在干嘛?你有想起过这个家吗?你有关心过爸吗?你刚刚是不是还在心里想,你是大哥,你是成熟的人,所以你该回来承担这一切?”
她的声音一道道插在我的心上,让我思考了许久的话哽在喉咙中说不出,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三年我没有回过家,因为她的公司在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家,因为我觉得我可有可无,他和她就可以支撑起整个家。我虽然每个星期都会往家里发消息,却很少关注他的身体状况。
“其他的你说的没错,但最后一条我觉得那是我应该的。”我也一样直视着她的眼睛。
“哈哈,你应该的?你也配?”尖锐的话语打碎了我的理所当然,对啊,我配来承担这一切吗?凭我的年龄?我的社会经验?我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我甚至连他身患重病都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当他的儿子,承担他留下的一切呢?
“都叫你不要假惺惺的了!为什么要哭?如果连你这样的人都哭的话,那我,呜,那我,呜呜啊啊啊啊……”她一拳一拳,边哭边无力的打在我的身上,嘴里的话语已分辨不清。
我愣愣的看着她,任凭脸颊的温热不断下滑,他的声音和相貌我都没有忘,可我却明白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明明我和他没有感情才对,可是谁来告诉我,心脏这仿佛被拧住一般的痛苦,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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