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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张豫亮,你又迟到了。罚你站一堂。」老师这样说。班上的人马上起哄。我说:

「多谢各位,我又刷新迟到记录了,都是全靠大家支持。多谢!」我在课室门口大大的躬了个躬。他们一个二个马上笑了出声。

我回到座位座下时 只觉得累透了。我昨天晚上在网吧玩太晚了,所以早上没有好好睡醒。母亲因为每天都很忙,根本就没有时间理会我。每天早上,都是我一个人自己做早餐匆匆赶到学校去的。我回到座位后放下书包,从抽柜裡拿出一本轻小说来看。早上因为是早读时间,规定学生一定要看 “课外书”才行。我虽然很想在抽柜裡面把昨天懒得做的数学功课做好,但转念作罢。毕竟我已经欠了十多样功课,也没所谓了。老实讲,对于班主任来说,我交不交功课恐怕也没有太大关係吧? 因为要罚站的原因,我把书朝向阳光托在手上看着。右手边的一个女生看了看我上的书,皱了皱眉头。我回过头去瞪了她一眼,她用像是看到了甚麽不乾淨事物的眼神看了看我后,就没有再理会我。

这时我看到坐在我旁边的李心颖在看一本厚厚的书。书的封皮是蓝色,上面用黑字写着战争与和平。早上的班房一片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她一隻手托着头,侧着脸看着书上的铅字。每次翻动书页,水亮的大眼睛就会像蜻蜓点水般晃动着。刚过九月,夏天的炎热尚未褪去,她从短袖上衣下露出一对玉一样的手臂,一根手指正逐字句逐行滑动,一绺髮丝沾上了书页的一角。每看一页小说,我就偷偷的瞧了瞧她长长的黑髮。她似乎看得专注入神,并没有留意到我的视线。我一直偷瞧她到早会的结束时,她正好望向我这边,我马上把视线望向黑板,避免她发现我在看她。

我们班基本上三年都是同一班,所以我已经留意了她二年多了。我们都已经快要中六毕业了,可以相处的时间基本上不多。我留在座位上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我问她可以借功课我抄吗? 她果然拒绝了。

「不可以。想要就用钱买。」

「那要几钱?」

「不知道,想到再告诉你。」她说着,站起身来上前收集功课。我印象中她一次欠交功课的记录也没有,毕竟是班长。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倒坐在椅子上。无聊的课堂快要开始了,我把小说偷偷的放在抽柜下边看着。她则注专地在看黑板,一边在做笔记。我经常想,将来的我会变成怎样呢? 我其实是不敢去想像的。一想到将来要在那间小公司了结一生,想到我就怕。但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结果来,所以索性沉迷在书本之中好了。甚麽也不去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两年前,我父亲因为欠债逃到内地去了。根据香港法例,债务没有落到我头上。家裡因为失去经济支柱,生活顿时变得拮据起来。每天放学后,我还要到日式拉麵店去打工,往往工作到十一二点也是家常便饭,但辛勤工作赚得的钱往往只有二三千,根本不够我们两人支出。并不是我不想努力读书,但我们家族裡面,一个大学生没有出过。为了避免这些问题再度浮上脑海,我继续在座位上看着小说,尝试沉浸其中。

话虽如此,她本人有一个最大的嗜好。其中一样是,她会在每个星期二在檯面上偷偷画画。因为我们坐的位置是最后一排,所以基本上老师也没有留意到。她在笔记本上画的都是身形修长的美少年。就这一点,我有时会取笑她。

「又在画美男子了。我们学校裡面没有你喜欢的人吗?」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你就是了。」她一边说,一边为角色的头髮细细的添上一笔。

她这样一说,我吓了一跳。难不成她看出我对她有意思吗? 或许。一点点伤感涌上心头。我偷看她表情的变化,但她脸上甚麽表示也没有,只是偶尔的会皱上眉头,似乎对自己画的画十分不满。她擦了又擦,改了又改,仍是不满。因为我们坐的位置靠窗,每当这时,她身上就会迷迷濛濛的镀上一层阳光的金色。我喜欢看这样的她。并不是有甚麽特别的想法,仅仅只是感到宁静,像深井裡映照蓝天的水。我不明白她为甚麽只在星期二画画,在其他时间才专注上课,不过很快我也习惯了,不觉得有甚麽问题,也认为没必要问。因为她成绩是全级第三,自律性也高,班主任基本上也对她偷画画一事隻眼开隻眼闭。有一次,我看小说被抓到了,老师走过来把我的轻小说没收了。其实那个时候他应该也有看到她在偷偷画画,不过他视若无睹,只是把我的书收走,却没有把她的画没收。我心裡气闷,趁老师走后问她:

「有没有搞错,为甚麽只收我的,你就没事?」

「大概是因为人一生下就是不平等的。」

「是谁这样说的?」

「已故的美国总统J.F 甘迺迪。可惜被后被人暗杀了。他应该是死于话多。」她又再拿出自己的画在画着。我后来知道这句话是出自村上春树的听风的歌时,已经是三年后再遇她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我还不瞭解她,也不瞭解自己。说白了,我只是一个甚麽都不知道的少年而已。当我儘力摸索世界时,就愈是感觉世界本身就像一堵坚硬的牆,极力要把我挤出崖边。但不论如何,下午的阳光竟毕是暖温的,而且能够坐在美少女班长旁边,我也没有任何不满。我甚至想,要是这些课堂能这样一直永远延续下去有多好? 但我终究只是这个广大世界的一粒尘沙而已。一下雨,就会马上被冲走。虽然如此,我到今日仍然记得她所说每一句话来着。其实不是全部,只是部分。有时这些话会像藏在沙子裡的玻璃碎片一样,被海浪冲刷时就会露出闪闪发光的部分来。

她确实对古典小说有着极为执着的偏好。她基本上不看流行的电视剧,而只是在唷书本。而且她基本上拒绝用手机或者电脑看书。有次我问她为甚麽不看电子书,她就从书包裡抽出一本村上树的海边的卡夫卡来给我看。我拿到手上一掀,上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在字句间画了线,笔迹散发出淡淡的柠檬香味。那时我们正在上历史课。她选的科目几本上全都是历史,地理和美术,而我因为不知道选甚麽好,所以选了经济,物理和历史。在我们的班裡历史是必修课。其实我也有想过选文学来着,因为我喜欢读小说。但我怎样也喜欢不来那些古板的传统小说和诗词,特别是对文言文深痛恶绝。我有时想,将来不如当个轻小说作家怎样? 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不过我恐怕不行的。我问她借了那本海边的卡夫卡来看,才刚看了几章讲到一个老伯的地方,我就昏昏欲睡。不料我真的伏在桌上睡着了。钟声响起要下堂时,我才惊醒起来,向四週望着。她似乎觉得很有趣,笑着起身走了。

有次我问她你将来想做些甚麽。她说:

「不要问些无谓问题。专心上课吧。」她习惯上课做笔记,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压低声线再问她:

「我打算将来写小说。行得通吗?」

「不,一定会失败。」

「那你真的没有想做的事吗?」

「没有。我想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她没有再说些甚麽,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我很想就不需要这点争论些甚麽,但我怕太深入追究,会被她讨厌。她冷漠起来时,像用冰堆砌而成的美人,肌肤像阳春的白雪,和课室裡窗帘的纯白色一样。每次风吹过时,窗帘就会像幽灵般跳起舞步。我对于这样坐在她身边的日子并无不满。最初我其实不是坐她旁边的。不过在这个学期,她主动向班主任提出要坐在我旁边。老师问她为甚麽? 她的理由是要照顾成绩不好的同学。听到这裡,我真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真是个无可挑剔尽责的班长。总之我们这这样坐在一起了。而且座位基本上也不会再变了,一直会到中六结束为止。

放学后,我背上书包马上就到餐厅去打工。我负责在前枱帮客人下单,回应客人的询问。店主是个中年大叔,兴趣是也是看动画,特别喜欢凉宫春日。因为我和他谈得上话,所以他愿意请我打工。晚上的旺角人流涌涌,一直要由七点忙到十一点为止。而且因为是星期六的晚上,人山人海的。拉麵和煎饺的香味在空气中四溢。我前后来回的走动,几乎没有一刻是空閒的。一个熟客看到我,伸了伸手指,我就明白他是想叫啤酒了。我回到厨房,肥佬李说:

「忙死我了,又不请多个人,老闆真会计数,一蚊也要算到尽」

这时店长从后面走出,正好听到他这样说。店长马上说:

「怎样,我看你肯定是想放大假了。好呀好呀。」

我笑了出声。肥佬李马上瞪了我一下。我拿着盘托,上面放着猪骨拉麵走出店面。这时有两个人掀开开前红色的布帘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鼻樑上戴一副粗大的黑框眼镜,身上穿一件灰蓝色的西装,一头短髮坚硬整齐。我走上前带他们到靠近炉边的一排直檯前。这时我不经意的看了眼,才发现她拿着一把蓝色的雨伞站了在后面,上面淌着一颗颗的水珠。她没想到竟会在这个地方遇上我,眼睛睁得大大,但很快又恢復如初。她身上穿一件薄黑色短袖外套,头上用天蓝色的丝带束起了长髮。我走上前请他们入座。那个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黑色公事包后,点了黑豚骨拉麵。我未等她开口,马上说:

「本店最有特色的食物是猪骨拉麵。不来一碗试试吗?」

「呀,原本想要猪骨拉麵,现在突然不想要了。我要三文鱼饭。」她一隻手支着头,侧着脸在看着餐牌,看也没有在看我。我于是再问:

「猪骨拉麵更好,我觉得。」

「三文鱼饭。」她好像有点生气,挺直了身板,头上的蓝色丝带一晃一晃的。这时那个中年男子说:

「阿颖,是同学吗?」

「不,我不认识他。」

她这样一讲,我觉得多少有点受伤。我以为她是当我朋友来着。但仔细一想,在学校裡高高在上的她和我当朋友,似乎有点不恰当,我也没有生气。店长本来一直在低头煮着拉麵,听到我这样说,就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样说来,是熟人囉。那麽就来碗特大的三文鱼饭好了。」

他果真拿出了一碗份量超大的三文鱼饭出来,上面的三文鱼多得有如一座山,真是太夸张了,简直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三文鱼都聚集到这碗饭上。店长说:

「既然是第一次光顾的漂亮小姐姐,这是特别赠送的。要好好吃,快高长大。」他的语气好像是在对着小狗讲话一样轻柔。她听到以后,脸上一片飞红。中年男人像是看待甚麽怪人似的在眼镜后面看了看店长。我觉得情况有点不妙,于是打圆场说:

「虽然我们店长是个怪怪的中年人,不过基本上是个好人哦。虽然东西做得很难吃就是了。」

「臭小子,想不干了吗!」他伸出手,作状要打我。

「对不起!」

她看了看那座像山一样高的三文鱼饭半响,把筷子拿上手,犹豫不决。是因为卖相实在太差了吗? 还是对一个女生来说,这样的大碗的饭量实在是不雅? 我觉得是后者。我递给她一个碗。她迟疑片刻,然后才接过。老实讲,我很想和她多谈几句。不常在学校,她基本上都很忙,不是平日要在学生会当秘书,就是要在围棋学会练棋。这时她一边吃,又拿出一本小说出来看,封面白白的,上面写着极北两个银字。我觉得像这种雪花一样纯白的封面确实很适合她。可惜因为店裡太忙,我马上又要到另一边去收钱了。等到半个小时以后,人流多少减少,我看到他们两个人还坐了在那边没有走开,才走过去问她书好不好看。她头也不回,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那个中年男人则拿出苹果的平板电脑在看一些全是英文的文章,上面还有一些内脏的图片。这是这样不搭调的两人坐了在拉麵店裡各自各看着自己的东西。我很想问他们,为甚麽要选这样嘈杂的拉麵店来坐下? 如果是想要专心读书,明明有更好的地方。我想就这点问问她,于是趁三个男客人走出店门时,我顺便走到她身边问她:

「书好看吗?」

她好像显得很不耐烦,于是放下手中的书本,一隻手托着腮,侧过脸来看我。这时我留意到她书上的页面和半个小时前的页面仍是那一页的。她这才回过头来说:

「不知道,反正比你那些垃圾轻小说来得好看十倍。」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觉得轻小说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虽然文笔比不上传统小说,不过故事的精彩程度我觉得并不输。就拿你那本小说来说,你看了半个小时,一页都没有翻过,不正正说明内容的无聊空洞吗?」

「是呀,但那也不关你事。」她索性放下书本,整个人趴了在桌面上。一头头髮乱开在桌面,甚麽也没有再说。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好像显得很累似的。那个中年男人仍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文献,上面有一些脑部的切片。此刻的她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没精神。过了五分钟后,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像是在思索着些甚麽。旁边的中年男子仍然在看着手上的平板电脑。她这时转过头来瞧着我,好像想说些甚麽。我像是意识到些甚麽,走向店长和他说:

「今天我可以提早下班吗?」

「臭小子,又想去玩了吗? 不想干了吗?」

「拜託了啦! 死鬼店长!」

「不要吵我,臭员工。一个二个都想偷懒。」他看了看李心颖,又说:

「赶快走,不要阻头阻势的。像苍蝇一样只懂嗡嗡的叫。快走快走!」他扬了扬手,又往我小腿上踼了一脚。

我走到她身后说:

「出去走一走好吗?」

她看了看旁边的中年男子,那个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般,继续在看着手上的平板电脑。她也没说些甚麽,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摆。我们一前一后的出了拉麵店外。十点过后的旺角天空仍然很光亮,像是太阳永远不会下沉似的。我走在前面,而她则跟了在我身后一米的距离慢慢的走着。有时我觉得紧张,步伐就不自觉的快了起来。我为了调节两人的距离,也跟着她慢慢的走着。我们跟随着百老滙大街前川流不息的人流一直的向旺角火车站的那边走去。天空下起毛毛细雨,在水银灯光下像是白色的丝线一般向地表的人们渗去。我不时向后回头,以确认我和她没有走失。她一边走,视线望向半空的银光。白色的光照着在她的脸上,头髮和额头上,像是十二月裡夜间的雪一样纯淨。她的眼睛裡面闪照着光辉,像晚间的海浪一样怱闪怱闪的。我很想和她谈些甚麽,但她似乎并不想讲话,只是默默的跟在我后头走着。我挡在她身前,为她引开一条路。我每次看她,她都显得更美了。腿上的黑色百摺裙随着步伐的移动一扬一扬的,像是用炭笔画成的素描画一样。渐渐地,她和我的距离缩小了,和我只相距一个身位。她正好长得比我矮半个头,真是太好了。不料我只顾着留意她,竟一脚踏进了前面的一个小水洼,溅起的水花把袜子弄湿了。我回过头去和她说:

「小心点,这裡有个水洼。」

我不知道她听到没有,或者可能没听到也说不定。但我想,她毕竟应该是有听到的。只见她也跟随我走上,刻意一脚踩进水洼去,也把自己的一双尖头黑皮鞋和袜子弄湿了。我一时不知所措,停了下来看着她。只听见她说:

「没关係,是我想这样做的。今晚我决定要来个不屑一顾。走吧!」

只见她加快脚步,越过我走了在前头。她突然地显得心情很好似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嘴裡面哼着我所不知道的曲子。我眼见她心情似乎多少转好,就开始问她各种各样的问题。平日在学校裡面,她像是束之高阁的鲜花一样,虽然远远看来艳红一片,但就像雾裡看花一样不见得真切。抓到机会,我问她:

「那个男人是你的甚麽人?」

「你这种问法,简直说得我像是在**一样。你知道**是甚麽吧? 就是那种出卖青春换取金钱的勾当。」

「对不起! 我多嘴了。」我一巴二巴的往自己脸上招呼。她轻轻的笑了起来,说:

「那个人是我爸爸。很厉害吧? 他是仁安医院的脑神经外科医生,在香港是数一数二技术最好的医生。我以有这样的爸爸为荣。你是怎样看他的?」

「老实说,只见了短短的个多小时,看不出甚麽。不过感觉上像是不好亲近。当然或许不是这样,可能只是我想错了也说不定,不过他似乎不太多话就是了。」

「不,你说得很对。他确实是个不好亲近的人。你知道吗,我是在玛丽亚医院出生的。我出生那天的晚上,他却人影不见,坐飞机去了参加外国的研讨会。明明知道我快要出生了,为甚麽还要离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到外国去呢?」

「可是,医生的职责是要救人呀,我觉得这样没有不妥。况且家庭总是要开销的,他努力赚钱,没有不对。反过来说,要是家裡没有了经济支柱的话,结果大家只会落得更痛苦而已。他又不是去玩,对不对? 如果我有这样的父亲,大概我今天就不用在考试前仍在拉麵店做兼职了。如果我能有个有能力又能赚钱的父亲就好了。虽然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好像有点不妥,不过我是这样看的。怎样,很市侩吧?」

我不知道她是否认同我的说话。不过她又继续说:

「可是,我的幼稚园和小学毕业典礼,还有钢琴比赛颁奖典礼,他都没有出席。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上台拿奬。这样的人生你不觉得很黑暗吗? 就是说,无论我拿几多个奖都没有用。全部都是垃圾。好几次都我都当场想把手裡的奖状狠狠的撕掉。不过你应该从来没有拿过奖吧? 就算和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

被她这样一说,我倒是无话可说。我只好问她觉得这间店如何。她想了想,说:

「很嘈吵,座位也不舒服。东西很难吃,而且还有个奇怪的大叔店长,和你一模一样。不过灯光很柔和,我喜欢这一点。」

我哈哈大笑。如果我回去和店长讲这番话,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不过,那个人肯定会很高兴吧。她又继续问:

「所以你平时就每日在打工囉。」

「呀,的确是这样。我很喜欢这间店。大概是脾性很合我心意的缘故吧。老实说,我觉得打工比起上学来得有趣多了。虽然有时会遇到奇怪难缠的顾客,但在这裡工作总有种放心的感觉。或者是因为能踏踏实的赚钱感到安心吧。我工作的时候是被其他人所需要的,虽然偶然会有无理取闹的顾客,不过我付出了自己的价值,作为回报,别人付出金钱来感谢我,这样我就跟这个社会产了了好的联繫。我喜欢这种感觉。更何况我读书也不聪明,工作的话只要处理好人际关係就好了,反正大家都是好相处的人,我倒是觉得这样更简单。」

「也对,看你这样,平日在学校一定很难过吧? 就拿今天来说,你迟到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整班人都在笑你。你不生气吗? 不觉得自己被人小看了吗?」

「我是这样想的,反正生活不一定称心如意,那调整好自己心态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是来得更重要吗? 无论如何,我毕竟是好端端的在活着。况且,我觉得如果大家都开心的话,我自己也没有甚麽损失。」

「嗯…… 难以理解。」

她一时间没有说些甚麽。察觉到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并排在走着。我内心不禁有点沾沾自喜,毕竟和长相貌美的女学生一起并肩而行,令人心情愉快。而且我留意到在这样行走的时间裡面,路上的行人,特别是男人,都会往她身上瞧去。一种紧张又喜悦的心情涌上心头。虽然面上仍是毫无变化,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多少缓和了下来。我们穿过旺角街市外面的行人道,横过马路,到了西洋菜街那头。因为已经很晚了,店铺均已下了半闸。我们走到一间快要关门的水族店面前时,她停下了脚步,看向裡面精緻的水草缸。灯下照射下整个玻璃缸绿油油一片,气泡不停的由叶面上冒出奔向水面。红蓝色的小型热带鱼像潜水艇一般在山岩和绿叶间穿梭,好不自在。我看她这样着迷,也停了下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店舖后面整理着地面上一包包的水草泥,我看到他以后,就问他是不是要关门了。他说还有八分钟就要关门了。我问他可不可以进裡面看一看,马上就走。他看了看錶,又看了看她,说:

「关门的时候就一定要走了,我要下班了。」他稍微往上拉起了铁闸。我们走了进裡面,就像到了城市的森林裡面一样。她好奇地四处看着,趁那个职员不在,把双手贴了在玻璃缸上面。我双手插在袋裡,站在一旁。

「这些鱼,都在坐监是不是。」她看得有点出神。

「不说其他的,这些监狱都很美。牠们一定是幸福的监犯,可以每日在草原上散步,我很羡慕呀。可惜欠了个足球。」

她轻轻的笑了出声。然后她好像觉得这样不妥似地马上又恢復了原本平静的表情。她说:

「一点也不好笑,白痴。」

「多谢。我觉得这算是种称赞。」

鱼缸裡面的世界想必是个宁静的世界。我回想起小时候在泳池和朋友游泳的情景。在中等水深的泳池裡,我的身高刚好只碰到水面。我索性闭气下潜在池底,温暖的水把我包拢起来,在水裡钝化而变得柔和的声音传入耳际。我喜欢泳池,因为那裡是个宁静的世界。这时候她走到的水草缸的对面,双眼看着缸裡红绿相间生长茂盛的草叶在灯光下冒着泡。而我则透过玻璃和裡面氢气般透明的水看向她。她起先也在留意着缸裡的造景,不过很快就留意到我在看着她。我在适当的时候扭开了视线,而她则有意无意地在瞧着我。当然可能是我多心也说不定,不过她的表情仍旧没有多少变化,所以我也不打算继续做些甚麽。短短的七分钟过去后,我们走出店铺,铁闸唰的一声从身后落下。我问她住那裡,她说住何文田。我说我住在深水埗。我们走向旺角地铁站时,晚间的雨已经完全停止了,一弯银白色的月亮在天上放着清辉。因为先前落了几场骤雨,马路旁的尘土被洗刷得乾乾淨淨,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兴许秋天就快要到了吧?

我们并肩而行走到了地铁站的闸口前进了闸。我们沿扶手电梯往下行,她要到何文田方向去,要再下一层。临走之前,她像有甚麽想说似的放慢了脚步。我在等她开口,但她似乎很犹疑不决似的欲言又止。我看她似乎不会再说些甚麽了,就走向快要到站的列车时,她开口了。

「你真的打算要写小说吗?」

「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反正不可能实现吧? 有我这种想法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万。与其说是真的想写小说,倒不如说我是在逃避生活和考试而已。所以我很羡慕你,样样都表现得这麽好。」

我看她似乎没有想再问的问题后,迈开脚步上了车厢裡。车门快要关上时她才说:

「我父母刚离婚了。今天晚上谢谢你陪我。」

话音未完,车门就关上了。我赶不及走出车厢,只见她伸出手贴了在车厢上看向我。此刻我觉得整个车站像夏天裡在阳光下被倒满了水一样变得清澈透明。我从玻璃后面看着她,她也从玻璃的对面看向我。耳边似乎可以听到水在流动的声音。列车缓缓开动时,我感觉她似乎还有很多事想讲,但列车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慢慢的在加速。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了在月台上。

在列车向荃湾方向驶去的时候,我不停回想起今天一天裡发生的事。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等到星期一的时候,我一定要抓着她不放。我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她的电话和Whatsapp 不知道如何联络她。

列车到了深水埗时,月色已经高高的挂了在中天。和刚才相比,月亮多少变得有点苍白。我走进便利店买了罐啤酒,拉开拉环饮着。啤酒的味道比我想像中来得苦。我从班驳变旧的楼梯走到四楼的家裡,黄白的灯光从门后传来。打开门后,我看到母亲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剩下电视上的主持人一个在讲着话。我从睡房裡找了张毛毯来盖在她身上,关掉电视后入了房,澡也没洗就倒在床上。月亮正从窗外透入,在地上淡淡的铺上一层银霜。虽然时值夏末,但已经能感到秋季的凉意正逐步逼近。秋季过后,很快就是新年,然后就是考试,还有就是众人要各散东西,各走各的路。想到这裡,我的心情就变得不安起来。如果能每个人都能像月亮一样仅仅只是存在于那裡,没有对错那多好? 因着微微的酒意,月色就像溶在水裡的白银一样在我眼裡渐渐化开。可惜她现在不在这裡,否则的话就请她喝一口好了。她是不是也在家裡看着天上的月亮呢? 在她眼裡的月亮,是否也是像今天晚上这样光辉动人? 希望是这样。我拉上被子,沉入梦乡。明天星期六从下午四点开始就要开工了,我必须休息充足才行。梦裡一隻蝴蝶在意识的边缘飞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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