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雨曾问过母亲,说自己的名字是谁起的,因为老师都和她说自己的名字很有诗意,一定是出自书香世家吧?可林凌雨知道,自己家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和工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文化底蕴,面对老师的提问,她也只是笑一笑的予以回应。
母亲听到女儿这么说,很感激老师给予自己的赞美,因为名字就是母亲起的。母亲把真相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因为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又坐在飞驰的货车上淋着雨,可是叫淋雨太难听了,所以取了个谐音,就叫凌雨了】母亲摸着女儿的头,笑着说道。
面对这么一个实在的回答,林凌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惺惺地走掉了。后来再有人问起自己的名字由来,她都会这么回答
【花钱请算命先生起的!】
陌生人听到这样的回答都会欣然地接受,熟人像老师,同学等人在家长会知道林凌雨的家庭背景后,也都不会再在意了。
林凌雨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她会普通地上学,迎来普通的校园生活,会第一次情窦初开,会第一次面临离别的伤感,然后普通的毕业,参加人生第一次重要的转折——高考,报考一所普通的大学,找到一份普通的工作,谈恋爱,进行一场普通的婚礼,结婚生子,最后普通过完一生。
人的一生,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也确实是这样,就连林凌雨自己也认为自己会这样过完一生,可命运总是喜欢开这样或那样的玩笑……
千禧年的到来,人类进入了新的世纪,这本是一个科技极速发展的时代,可在东北的一个小城里,你完全看不到这样的现象。鹤城作为一个能源城市,依靠大量的煤矿资源,过了好几十年的风光日子,百姓安居乐业,社会一片祥和。林凌雨的父亲作为一个煤矿工人,一天最高可以赚800元,在那个年代,哪怕是在一线城市的工人,都是不容易赚到的工资。因此,林凌雨的童年生活是很美好的,几乎是不愁吃穿玩乐,父母也很有时间陪伴自己,林凌雨感到很幸福,然而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人们都明白,能源性城市的末路大抵相同,山在,人在,山倒,人跑。开采了几十年,鹤城的煤也都开采的差不多了,谁也不知道鹤城还能撑多久。国家的经济重心也逐渐往南靠向沿海城市发展,大部分的年轻人都走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俄罗斯看准时机,像中国内陆低价出售大量的优质煤矿,这又给了鹤城等靠煤生活的城市又一重创,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国营的煤矿,我们称之为“大矿”,相继裁员,林凌雨的父亲,母亲相继失业了,为了生活,父亲去了工资低,保障低,相对危险的私人煤矿,我们称之为“小井”。母亲没有找到工作,就待在家里带孩子了。
小井的安全措施很是简陋,用雷管开矿的地方,矿井的加固都不牢固,每次工人们开矿都躲得远远的,每次的安全升井工人们都大吃特吃,痛快畅饮,好似没一顿饭都是最后一顿饭一样,刚开始父亲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说好不容易赚到的钱都被挥霍了,自己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可慢慢的,父亲他变了,脸上的皱纹变多了,头上的白发也多了,一个星期一包烟也变成了一天一包烟,回家的时间变晚了,每次回来都醉醺醺的,母亲小心翼翼向父亲问道
【老公,去哪啦,这么晚才回来,喝多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
【和班上的兄弟喝了点,不多,没啥大事,赶紧睡觉吧,我都困了。】父亲甩开了母亲伸出去的手。
衣服也顾及脱掉,倒头就睡了,母亲废了好大的力气,如同剥粽子一样,把父亲翻过来,滚过去的,总算把衣服换好了,自己也倒在父亲身旁睡着了。
生活没以前好了,但也不算太糟,日子总要过的,好在林凌雨的适应力过强,早早的学会了处理家务,帮着母亲分担了一些肩上的重担,每每到林凌雨干活的时候,母亲总会温柔的摸着林凌雨的头。
【孩子,难为你了,以前的生活没法给你了,要你和我们一起受苦。】母亲眼里充满着关爱。
【嗯嗯,不会的,妈妈,我是大孩子了,要懂事了,不能任性,我相信,咱家一定会变好的。】林凌雨摇摇头笑着回应着母亲。
母亲差点哭了出来,但不能在自己孩子面前哭,太丢脸了,于是母亲随即把林凌雨抱在怀里,不停轻抚着她的头和后背,林凌雨也顺势在母亲怀里享受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生活还是那个生活,可父亲却变了,以前仅仅是在外面喝酒,现在逐渐带着凌雨不认识人进到家里来,喝酒侃山到半夜,母亲不至一次提醒过父亲不要这样,会影响到女儿休息的,父亲也总之口头答应,下次还是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带着不认识的人一起在家里吃饭喝酒,每到这个时候,母亲总是抱着林凌雨的头,林凌雨也依附在母亲的怀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终于有一天,积攒的矛盾爆发了,母亲冲向客厅,冲着还在喝酒的父亲喊道
【林卫东!你要喝酒我不拦你,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人带到家里喝,孩子这些天一直就休息不好,上课都没精神,老师都向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你是他爹!就不能为孩子好好想想骂?!】
父亲的同事一看这架势,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都下的不敢说话,都默默盯着酒杯,用余光观察者父亲的表情。
父亲很是生气,觉得失掉了男人的面子,他也冲母亲喊道
【我和我兄弟喝点酒怎么了?啊?人家都是给我面子才来咱家的,你瞅瞅你,跟个泼妇似的,赶紧去再给整俩菜。】
【没有!要吃滚出去吃去!】
【嘿,我他妈给你点脸了是吧?】父亲想要伸手打母亲。
两个同事看事情不妙,赶紧把父亲拦住了。
【东哥,别生气,别生气,我俩总是这么打扰也是我们的不对,别伤了大哥和嫂子的和气。】
【就是就是,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今天咱就到这吧,我俩也该走了】
说罢,两人要起身穿衣服了。
【不用!你俩坐下,今天不尽兴都别走】父亲向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林卫东,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母亲的声音逐渐失控。
两个同事看事情不妙,赶紧向父亲道别,溜溜地走了。随着门的哐当一响,屋里一片寂静,林凌雨此时在自己的屋里躺着,她用被蒙住头,试图把来自外界的吵闹压到最小,可是没什么用,泪水不停从脸颊下划过,沁湿了枕头,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早餐桌子上,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吃完早餐,林凌雨走出了家门去了学校。
秋分早就过了,可早上的行人依旧很多,大部分都是来逛早市的,新鲜的蔬菜,刚从河里打捞的鱼,现杀的牛羊,空气中弥漫着令林凌雨烦躁的土腥味,天空雾蒙蒙的,都是近些年来大肆使用煤炭的结果,已经好久都没看到晴天了,可周围的人才不在意这个,叫卖的商家,还价的买家,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只在意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以及以后该怎么过生活。
压抑,彷徨,苦涩,各种这样的情感与感官勒紧这林凌雨的胸口,让她不得不用手撑开自己的领口,这样胸口会好受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凌雨踢着站台旁的小石子,等待着公共汽车的到来,不一会,车来了,上面挤满了人,有一半是持老年证的人,司机的脸色很难看,林凌雨没在意这些,找了一个能把住的地方,一直等待着到了校,下了车。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不断消逝,鹤城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失业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父亲的工资开的一天比一天少,地痞流氓,犯罪事件不断增多。
林凌雨回到家,看到父亲正坐在茶几旁喝着酒,于是跑过去跟父亲说
【爸,明天要交两百块书本钱。】
【又要钱?前几天不刚交完钱吗?!】父亲瞪着林凌雨。
【前几天的是校服钱,我还特意告诉你了,现在要的是书本钱!】林凌雨向父亲解释道。
【要钱要钱,天天要钱,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赔钱货!】父亲翻着钱包,看看钱还有多少。
赔钱货,赔钱货,赔钱货……这个词深深扎在林凌雨的心里,大脑嗡嗡作响,呆呆地伫立在父亲面前。母亲听到父亲这么说女儿,很是生气,冲父亲喊道
【骂谁赔钱货呢?骂谁赔钱货呢!你是她亲爹!有亲爹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我自己的女儿我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管得着吗?你个老娘们。】父亲又嘬了一口酒。
【我女儿我自己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母亲在围裙上擦着自己的手。
【好像没我你自己能生的似的。】父亲又喝了一口酒。
面对即将变成战场的客厅,林凌雨转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管父亲怎么叫自己,林凌雨头也不回,依旧走着,把门反锁起来。林凌雨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被子盖在头上,静静等着外面打完仗。
父亲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林凌雨一直思考这个事情。
母亲和父亲真正决裂是因为一件“小事情”,父亲把自己给母亲买的结婚金戒指给卖了,没经过母亲的同意,母亲知道后跟父亲大吵一架,林凌雨放学回家后看到母亲在沙发上哭,询问后,得知了以上缘由,林凌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亲已经是那个样子了。所以她只好坐在母亲身边陪伴着母亲。良久,母亲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孩子,我和你爸离婚,你会跟谁?】
林凌雨只是一个初一的孩子,她只明白离婚是两个人不在一起生活,却不知这两个字背后所承载着的真正重量,她也只好跟母亲说
【虽然现在生活很苦,但我希望,爸爸妈妈可以一起陪着我生活】
母亲看着女儿诚挚的眼神,只是回以微微一笑,便擦干眼里的泪水,准备做饭去了,林凌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回房间做作业去了。
第二天,母亲走了,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包括信件。林凌雨会想起昨天母亲问的问题,是不是暗示着想带自己一起走呢?可现在想什么也没用了,母亲已经走了,之后的那几天,父亲发疯一样到处寻找着母亲,可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父亲什么消息也没收到,就这样他放弃了,终日借酒消愁,林凌雨从此担任起家里的所有家务,比同龄人懂得更多,也辛苦更多。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冬天到了,城里下起了大雪,已经好几年没有下这么大的学了,雪后的景色很是壮观,整个城市都被披上了一件雪白的铠甲,见雪而喜是刻在北方人的血液里的,小孩子们不分男女都撒着欢的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打雪仗。这些孩子的身影里应该有林凌雨一席之地的,可她没有,太还在想着今晚要做什么吃的,哪家的菜市场,哪家的摊位便宜,林凌雨的眉宇之间透露着超乎同龄人的老成与干练,与她那张娃娃脸实在是不配,雪天路滑,积雪吞没了膝盖的位置,林凌雨买完菜后,天已经是漆黑一片了,但考虑到冬天夜幕来的早,现在可能也就下午四点左右,所以林凌雨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踩着别人在雪地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的往家走去,这种童趣般的走法,可能是林凌雨给自己为数不多的“让步”了。
林凌雨拐进了一个小巷子,突然一个黑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个黑影是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刀,不用问肯定是抢劫的,在鹤城,在这样的萧条的时期,这并不稀奇。林凌雨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手里紧紧地攥住装菜的塑料袋。劫匪率先说话了
【小姑娘,你哥我最近手头紧,姐俩前花花呗】劫匪手里旋转着明晃晃的匕首
【大哥,咱一个读书的穷学生,哪有钱啊?】
【少给我装蒜,你一个学生,父母能放心让你买菜?别以为长得年轻就可以给我装学生!】
【大哥,我真是学生,爸爸给我的钱我都买菜了,你要是不嫌弃,菜你拿走吧。】林凌雨单手拎着塑料袋向劫匪伸去。
突然!劫匪手持匕首,朝着林凌雨的手部划去,刷的一声,塑料袋被砍翻在地,圆滚滚的西红柿滚了出来,林凌雨的手套被划开了,鲜血滴在了洁白的雪地上。
【不妙不妙,这家伙来真的!看来没办法蒙混过关了。】林凌雨这样想着,用没受伤的手掏向口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劫匪,劫匪接过钱,眉头紧锁向林凌雨喊道
【就15块钱?糊弄鬼呐?】
【我真就这些钱了,都买菜了,这是我全部家当了。】林凌雨捂着受伤的手微微颤抖。
劫匪看拿不到更多的钱,便要转头走,林凌雨缓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缓过来,劫匪转身一脚重重踹在林凌雨的小腹上,林凌雨啊的大叫,直接趴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她侧着头观察着情况,劫匪踹完她后,一溜烟的就跑掉了,林凌雨捂着肚子,拼命的站了起来,看着一地的蔬菜,不得不又忍着剧痛跪在地上,把它们装在破损的塑料袋里,抱着塑料袋,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家里,到家后,父亲并没有下班,林凌雨先是查看了自己左手的伤口,还好不是太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贴上了创可贴,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有一大块通红的印记,用手轻轻点触,很痛,没办法,只能忍着了,自家还要做饭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空着肚子想问题做事情,这是林凌雨这几年感悟的道理。
半小时后,父亲回来了,身上积着一层薄雪,父亲抖擞抖擞身体,摘下帽子拍打着裤腿和脚踝,林凌雨在餐桌上摆好餐具和饭菜,顺手接过父亲脱下来的衣服挂在了衣架上,然后两人便上桌吃饭了,父亲注意到了女儿受伤的创可贴,问道
【你这手咋整的?】
【哦,做饭时不小心划到了】
【你说你,你爹我身上的好基因都没遗传到,你妈身上的毛病一样不落,全都遗传到了】
【……】
父亲真的不会聊天,林凌雨也不知道父亲这就话到底是为了数落自己,还仅仅是为了缓解近来父女关系的打趣,但毫无疑问,这就话触碰到了林凌雨的雷区,这又是一场无言的饭局。
早上六点,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天还是雾蒙蒙的,空气里有些呛嗓子的味道,林凌雨拨弄拨弄围巾,使得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被捂的严实一点,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阵阵哈气从棉质的围巾缝隙拥挤出来,慢慢飘散上去,使得睫毛挂上了一滴滴水珠,由于空气寒冷,水珠很快被冻住了,林凌雨滑稽的样貌和医院里中的松树没什么两样,但由于她天生面容较好的缘故,也不亚于一种别致的美。
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和林凌雨同一所初中的学生。
【诶诶,你看那个学生,是不是最近传闻的那个母亲给别人跑了的人啊?】
【有点像诶,但带着围巾,穿的也挺严实,不太确定啊。】
【笨啊,她校服在里面,校徽别在胸口啊!跟我们一个学校的!】
【哦,那就应该是了,毕竟她长得挺好看的。】
【是啊,狐狸精的女儿能不漂亮啊吗?】
【哈哈哈哈哈】
【喂喂,留点口德啊,哈哈哈】
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小声”谈论着林凌雨,林凌雨没有说话反驳什么,也没有回头,径直往学校方向去。鹤城是个小城,这样的流言传播速度很快。没人在乎林凌雨的母亲出于什么目的、什么隐情离开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女儿。他们只在乎自己所相信的,自己可以在闲暇、没有什么话题的时候,拉出来一个可以解闷的东西。
林凌雨早就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和现在的她一样,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且不管她怎么反驳,别人都不会相信。【没人要的孩子】【母亲是狐狸精】【自己被别人包养】【一脚踏两船】,各种有的没的都围绕在林凌雨周围,她淡然了,或是说……她麻木了。
在同学眼里是这样,老师和大人们也是这样,林凌雨是他们眼里的混子,没人愿意和混子交朋友。因此林凌雨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家、学校、百货市场——家务、学习、买东西、成为了她的全部生活。
枯燥,乏味常常缠绕在她的心头,没到这个时候,她总会去几公里外的一座跨江大桥,桥上有给行人和自行车走的小路,她常常在这里散心,看看飞驰而过的车辆、扶着栏杆看着江上的一切,零零星星的铁制电动渔船——现在不多见了,十年前经济好的时候有很多,现在大多都是木制的小渔船。或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放生大喊,都是林凌雨感觉特别好的减压方法。
这一天,林凌雨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到家后换上便装就出门买菜了。
【阿姨,请给我来半斤猪肉】林凌雨笑着对卖猪肉的阿姨说。
【呦,小雨来了,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阿姨说了】阿姨左右手磨着刀。
【嗯呐,毕竟我家不是常吃这些东西的】林凌雨回以微笑。
【哈哈哈哈,这孩子真真幽默,来,阿姨多给你幺点,不多算钱】阿姨熟练的切肉、量秤
【谢谢阿姨!】林凌雨接过猪肉,并付完了钱。之后买全了食材,林凌雨回家准备晚饭去了。
今天就做父亲爱吃的地三鲜吧,林凌雨这么想着,并着手动了起来,大约1个小时后,香喷喷的饭菜就上桌了,林凌雨看了一下表,心里感到很奇怪,平常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到家了啊?为什么今天这么慢?林凌雨没有先吃,她坐在桌子前,双手支着脸等着父亲回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饭菜都热了两遍了,可父亲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如果父亲要是在外面吃饭的话,不管多忙都会提前打家里的座机的,即便没人接也会留言的。一种不安的情绪袭上林凌雨的心头,她的视线止不住的被吸引到家里的座机上,突然!座机响了!林凌雨赶紧去接,可是电话里不是父亲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喂?是林卫东的家人吗?】电话一边传来急促的声音
【嗯,我是她女儿,请问我父亲怎么了?】不安的氛围越来越浓
【是这样的,你冷静听我说,我是他领导,你父亲在矿下受伤了,目前还在抢救,他的情况还不稳定,请你马上到第二矿山医院来。】
电话里后来还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可林凌雨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的大脑嗡的一下,手止不住的颤抖,冷汗渐渐冒了出来,她顾不得什么了,抓起衣服就往楼下冲,打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到医院后,林凌雨到咨询台询问自己父亲在哪个病房,听到女孩说的名字后,接待的护士说几小时前有一个被送来的重伤的男人,看服饰和灰头土脸的样子,应该是个煤矿工人。已经抢救好长时间了。
谢谢护士,这么说完后,林凌雨赶紧往手术室跑,电梯迟迟不来,没办法,只能跑楼梯了。林凌雨拐了一层又一层,医院好似一个大迷宫,灰白的色调加上窗户外面透过的夜幕,无疑给与林凌雨心里很大的沉重感。
终于,在经过最后一个拐角时,林凌雨到达了手术门口,门口上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中年大叔,有一个身穿黑色的皮大衣在背着身子抽烟,有一个身穿工人服装,头顶矿灯的人捂着脸,看不清哭没哭。还有一个穿着格子毛衣,来回踱步,而就在林凌雨赶到的一瞬间,手术室上的指示灯由红变灭了。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询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我,我是他女儿。】林凌雨跑到医生面前。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摇摇头朝林凌雨身后走去。
【现在怎么办?啊?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穿皮衣的男人向工人质问。
【对不起,对不起……】工人明显语无伦次了,而现在确确实实看到他哭了。
林凌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呆呆的站在那,她不敢相信今天才打完招呼的父亲现在离他而去了。穿格子毛衣的人注意到了这点,用手搭在林凌雨的肩上对她说
【你是东子他女儿吧?我是他科长,我姓孙】
【嗯,孙科长,你好。】林凌雨无神的看着孙科长。
【孩子,去看看你父亲吧。】孙科长小心翼翼的朝她搭话并牵着林凌雨的手,几乎是拖着她进到了手术室。
林凌雨进到手术室后,看到了安静躺在床上的父亲,父亲身上盖着洁白的床单,他的脸并没有之前护士说的那样灰头土脸。林凌雨走到父亲身边,伸出手摸了摸父亲的额头,又摸了摸有点扎扎的脸颊,最后摸了摸他的鼻子。林凌雨把手伸了回来,随着重力垂直落下,她开始笑了,喝喝喝,眼里含着泪,用手捋了捋额头前凌乱的碎发。她瞅了孙科长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接着她把手捂在嘴边,脸色逐渐变得通红,最后住不住的哭了出来。孙科长也见多了这样的情况,他只得伸出手,拍了拍林凌雨的肩膀。哭声伴随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久久回荡。
十一月末,亲戚帮着林凌雨草草解决了其父亲的葬礼,并要求这个初一的孩子支付亲戚们“忙前忙后”的费用,林凌雨只能卖掉了父母的房子,把钱财散给了亲戚们。没有了居住的地方,林凌雨借住在了自己的舅爷家,就是父亲的亲舅舅。一开始舅爷不同意,谁会养一个拖油瓶?可只有舅爷住在鹤城,其他的亲戚都是听说父亲去世后才来“帮忙”的,舅爷耐不住别的亲戚嚼舌根,勉为其难的收留了林凌雨。
【我可先跟你说好喽,咱家可不养闲人,大孙女,你在我家生活,就得干活,明白吗?】舅爷趾高气昂的指着林凌雨。
【是的,我明白,谢谢舅爷收留我。】林凌雨面无表情的弯腰道谢。
【这都是你舅爷我应该做的,废话就别说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我家的那个养殖场待命吧】舅爷向林凌雨摆了摆手便去搓麻将去了。
林凌雨回了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家,她环顾了屋子,回忆着曾经在这里的点点滴滴,看向厨房,她想起母亲常在这做着美味的饭菜等待着放学的自己,看向客厅,她想起父亲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舒缓着工作了一天的身体,而林凌雨自己呢,她坐在了自己的课桌前,抚摸着自己的书桌,一次次的做题,一次次的睡倒在的书桌。现在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收拾好东西后,林凌雨独自带着两个大包裹坐公交去了舅爷的养殖场,在车上,林凌雨回忆着自己这个舅爷家里的情况,舅爷大概40多岁了,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中间的头发稀稀疏疏快秃了,圆圆的脸很搭他的大肚子。舅奶不是他的原配妻子,他是二婚,舅爷自己有一个儿子,比林凌雨大很多,高中没念完就混社会去了,舅奶自己还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年龄应该跟舅爷的儿子差不多,但不在鹤城,所以林凌雨对这个“姑姑”了解不是很多。至于林凌雨接下来要去的养殖场,是舅爷自己承包的,不算大,但也不小!里面养殖的牲畜,小到鸡鸭鹅,大到猪牛羊应有尽有。
吱呀的一声,车到站了,林凌雨拎着大包走到了养殖场,舅妈早就恭候多时了,她笑盈盈的迎上前去,但没有接过林凌雨手里的行李。
【大孙女,你咋不给舅妈打个电话呀,舅妈好去接你。】舅妈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我连个小灵通都没有,怎么给你打电话!)林凌雨心里怒吼着,但尽力压抑着自己。
【没事,也不是很远,就是累了一身汗。】林凌雨笑着摇摇头。
【真是的,下次要提前告诉舅妈哦,这大冷天的,感冒了可咋整?】舅妈埋怨道。
两人寒暄了几句,舅妈便拉着林凌雨参观养殖场去了,说是参观,其实就是告诉她一天应该干什么活,包括打扫整个养殖场,所有牲畜的喂养以及进货等。一切都说完后,舅妈带林凌雨她住的地方,一个红砖砌的房子,推开门后,一阵死灰顺着气流铺面而来,熏得她们直打喷嚏。
【啊,啊切,嗯……大孙女啊,这就是你今后生活的地方,虽然很破,但很结实,又有独立空间,很适合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舅妈用手不停扇着灰。
【……谢谢】林凌雨淡淡回了一句。
【那你自己拾到拾到,舅妈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说完这句话,还没等林凌雨回话,舅妈就急匆匆的走了。
巡视着屋子周围,林凌雨先是打开窗户,通了通风,尽管外面很冷,屋子里的暖气还不是很热。林凌雨累了,她简单布置了睡觉的地方,今天便早早睡去了,晚饭也没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凌雨深知这个道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林凌雨用她那小小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硬是把养殖场的活都扛住了。但即使是这样舅爷一家子还是看不上林凌雨,生活费就不说了,除了学校的开销,基本没给过。而且有时自己的饭局多了,就忘了林凌雨了,再加上舅爷从不让林凌雨进厨房,从来都是让舅妈把饭送到养殖场。没有别的食物,林凌雨实在饿得不行时,只能吃给牲畜吃的糠。干干的,难以下咽,吃急了,还会从嘴里喷出粉尘,只能用井水硬压下去,方可充饥。以上的磨难,林凌雨都忍住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击垮了这个少女,但也彻底改变了少女的一生。
那是一月中旬的一天,因为今年过年较早,所以那一天也正好是除夕。舅爷给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说了一门亲事,婚礼定在了那一天,美其名曰——双喜临门。林凌雨作为舅爷的大孙女,兼免费劳动力的身份参加了这次的婚礼。这场婚礼很有戏剧性,首先在接亲的过程中,本是主角的舅爷的儿子,也就是林凌雨的小叔,他居然没到场!小叔带着舅爷给的敲门钱、改口钱、押车钱等各种礼钱(天晓得鹤城的礼钱怎么这么多种),跑去赌场耍钱去了(穿着新郎服)!。在新娘家楼下等着的接亲队伍,还有新娘家的家人、朋友们直接就尴尬的晾在那里了。没有办法,只能伴郎“代替”着上了,先把人接过来,然后其他都好说。面对这样的情况,新娘的闺蜜们肯定是不同意啊——彩礼钱都没带,怎么可能给你开门?但岳父是个“识时务”的人,岳父的家境比不上舅爷家,这也是为什么在明明两个孩子都没见过的前提下,舅爷自己就单枪匹马把婚事说下来的原因。经过岳父的劝说下,新娘几乎是哭着被抬到了婚车里。
随后,新娘一行人到达了婚礼酒店,负责礼炮的人赶紧按下开关,把现场的气氛炒了起来——尽管只有新娘一个人。来宾们都依次入席,大吃特吃起来,婚礼就这样开始了。林凌雨穿着服务人员的装束,黑白色调的长袖和短裙。忙前忙后的招待来宾。酒过三巡,有一个身穿皮草,脖戴金链的壮实男人注意到了林凌雨,他上下打量着林凌雨,尽管还是个初中生,但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等到林凌雨走到这个男人附近后,他摸了一下林凌雨的屁股,林凌雨惊的一下看向那个男人。
【小姑娘真招人稀罕。】便又要伸手去摸。
【臭流氓!】林凌雨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那个皮草男的脸上。
啪的一声,皮草男被扇在了桌子上,他刚想起来,旁边看到过程的一些人便把他按住了。皮草男大喊大叫【松开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一个个的都别想好!】
闻讯而来的舅爷,舅奶询问了大致情况,便向周围说道
【抱歉各位,今天是我儿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别扫兴。更何况这是我自家的事,我在此声明我有能力处理好的!】
那几个按住皮草男的好心人不怎么相信,没有松开手。舅爷见状走到他们身边,悄悄地说,我一个长辈会让晚辈吃亏吗?其中一个带头的好心人听到这句话,看了看林凌雨,又看了看舅爷,便吩咐放开了手。
【好,蔡铁建,今天你儿子结婚,我们不想破了规矩,信你一回。】带头的好心人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舅爷、舅奶带着林凌雨和皮草男去了酒店楼上的空房间。刚进房间,皮草男向舅爷怒吼,【蔡铁建,你养的什么狗东西?我就摸了她一下屁股,她就给我一个大嘴巴子?】皮草男指着自己还有红印的脸。
【彪哥,您老别生气,她就一个孩子,年轻人,容易冲动嘛。】舅爷赶紧赔不是。
【小姑奶奶,你赶紧给你彪叔弯腰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舅奶在旁边附和道。
【光弯腰道个歉就完啦?啊?今天这小兔崽子必须给我跪下!】皮草男愤怒着指着林凌雨
【让我……给这种人道歉?】林凌雨怒目相争。
【咋滴啊?你这小兔崽子什么眼神?啊?想揍我啊?】皮草男撸胳膊挽袖子。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就跪下道个歉吧!!!】舅奶“苦口婆心”的劝着林凌雨。
【可……】
还没等林凌雨说完,舅妈拽着林凌雨的头发往下压,林凌雨尽量撑着没有一下被拽倒,舅爷看准时机,一脚踹在了林凌雨的腿关节,林凌雨重心不稳,应声跪卧在地上。林凌雨想反抗,可接下来舅爷的一句话让她放弃了。
【想想你那死去的爹,在想想是谁养着你!】
林凌雨真是个傻女孩,听到这话,她泄气了,强忍着悲痛从嘴里蹦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哈哈哈,这就对啦,小乖乖】皮草男把脚踩在了林凌雨头上,舅妈依然用手拽着林凌雨的头发,舅爷在陪笑。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也一样。在皮草男把脚踩上去的那一刻,林凌雨最后一样拥有的珍贵的东西也失去了——尊严。
林凌雨拼尽全身的力气,冲开了舅妈的手,头发掉了好几缕。她发疯地冲出了酒店,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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