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金华闪过,高大的铁闸凭空消失,雪梦悠然踏入偌大的庭园,也无心欣赏绿径曲折,溪流涓涓,只凭空拔出一柄长剑,慢步慎行,狠狠瞪住荫林后的偌大住宅。
雪梦突然停下脚步,向后一跳,下一秒原先的立足点就炸成碎片,粗壮的豆藤钻地而出,仿若神龙摆尾抽鞭半空,就高高劈下,挥出虎虎破空声。
却只银光一闪,高数层楼的巨蟒就碎成灰烬,散落消失,雪梦甚至眉毛也没动过一根。
她呼了口气,微启樱唇,巨大的声音就在整个庭园来回震荡,吓得玻璃窗都打起不断的颤抖。
「虽然我不确定,不过范廷仁应该就把你藏在这里吧。如果是的话,就请现身;不现身的话,把整间屋拆了就知道答案了。」
她的语气像死海一般平静,只是轻挥长袖,金光在天空绽放,刚刚被拆走的大型铁闸就出现在屋顶上数十米高空。
金光消失,大闸落下。
「只有在这时候,就会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物理破坏能力……好像有点太贪心了。」
轰然一响,前方顿时卷起漫天尘暴。
尘埃散去,便见屋顶穿了个大洞,里头一片颓垣败瓦,只是外观上还勉强维持原型。
雪梦不满地咬了咬下唇,又把手一挥,漫天书页包围着庭园的一截外墙,金光闪退后,该截外墙又重新出现在豪宅上空。
「够了!」
背后传来一声咆哮,拳状的气压喷薄而出,把飘浮在上空的巨型砖块一拳打散,晴朗的蓝天洒下一阵子的碎石雨。
「啧,来得真快,明明我已布下了隔绝外界的结界啊。」
雪梦便转过身来,呼呼气喘的范廷仁正站在她的面前,面容扭曲,双目燃起烈火。
「我的房子……看妳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妳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找的人,是你从他手上拿到我的能力情报,又把他藏了起来吧?我于是便来找人了。」
「我没问妳在干什么事!」
正青筋暴露的廷仁架起双拳,正想拔脚冲出,见到雪梦在身旁布下剑阵,原先满腔的怒火刹那熄灭了。
「得……冷静。」
他对自己说——昨天感受到剧痛,此刻又在折磨自己的身躯。
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循例还是交涉一下——你愿意把那个人交出来的话,我就放过你。」
「真会说笑。」
范廷仁扬起嘴角。他把拳头握紧得指甲陷入肉中,还是努力压抑情绪,把面部扭曲出一个笑容来。
「妳不是说过吗?禁书的一切,包括我,都要摧毁。」
「嗯,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调整一下先后顺序。或者,我也跟老师讲过同一句话,把禁书交出来,就不会为难你。」
「抱歉要辜负妳的好意了——不可能的。」
他们边说话,边以对方为中心来回打圈踱步。语气轻松得像闲话家常,双目却射出锐利的刀光,誓得把对手的每个肌肉组织剖开,割破每个关节。
雪梦先唤出一个扑克兵,昨天才见识过雪梦的手段的范廷仁,不禁抖擞起精神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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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雪梦她太乱来了吧!」
一只毛色鲜红如血的知更鸟正奋力拍着翅膀,在不断的碎石雨间穿插飞翔。
门外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想必外面两名禁书使正激烈战斗。知更鸟刚避开一盏从天而降的玻璃吊灯,继续在豪宅里穿梭。
它想起雪梦刚刚的命令。
——我们兵分两路。如果能把那个人逼出来就最理想,但以防万一,你就把整间屋搜索个一遍。万一范廷仁能赶来,就由我把他拖住。
到目前为止,还是在她的计划之内。
雪梦跟廷仁——跟其他禁书使不同,没有同伴,一直独来独往。
因此,计划得要更周详。
「雪梦,看到吗?」
(嗯,视野很清晰。)
知更鸟的双瞳绽放出琥珀色——雪梦自己的视野正跟知更鸟的眼睛连接起来。
(这大厅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你再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秘道之类——小心!)
墙壁里地板下突然钻出数十条豆藤,像毒蛇般蜷曲身体,露出毒牙摆头飞出,从四方八面咬去那弱小的鸟躯。它用力拍着翅膀,左穿右插,在空中一个翻转,就避开了重重攻势。
(漂亮。比我想像中能干嘛。)
「我会努力的!请妳也小心——别受伤,别功亏一篑,有事的话我会再找妳。」
(谢谢——那,拜托你了。)
语毕,知更鸟就感到雪梦的注意力从自己处抽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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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扑克兵拔脚冲前,昨天才吃过亏的廷仁想着不能重蹈覆辙,没有一拳挥出,只踏着弹跳步,不断转换角度,不让自己出现死角。
在应付之际,他瞄了雪梦一眼,只见她的周遭只布下六柄长剑,不禁蹙了蹙眉头。
「奇怪,就是说她还保留起7张扑克未用——扣掉午睡之镜,即是还有6张……打得比昨天那场要保守多了。」
他确信,这程度的攻势是不可能伤到自己的——雪梦也该明白才是。
「除非是她『现在』没办法组织更强的攻势,或者,她在拖延时间!」
廷仁暗自一惊,猛然转头瞪向雪梦后方——他自己的家宅。
他正想冲上去,扑克兵一个滑步溜冰似的转了个圈,滑到了自己面前。他只得一个侧身往后跳开。
绝不能跟扑克兵正面相对,那庞大的身躯会遮掩住所有来自它正后方的攻击。
「要想办法……」
他合掌一拍,脚边两旁钻出两柱豆藤,只却见流星划空而过,豆藤中央便穿出两个洞口,立即化回灰烬回归尘土。
「单对单的话你是赢不到我的。」
雪梦脸色不见半丝得意,淡然得像只在聊今日天气:「放弃吧。」
「好强,真的好强……」
范廷仁无奈苦笑:「虽然我不觉得我个人比妳弱,但《爱丽丝》的能力确实霸道——不过呢,要放弃的,应该是妳。」
他语锋一转,一边踱步转换位置,一边说。
「就算妳赢得到我,那又如何?我的背后还有上百、上千、上万人,为了保护一般人免受危险,在努力不懈地工作。妳一个人可以做到什么?不断狩猎禁书使不就只是在做成破坏而已?回去吧,他们——妳的父亲,在等妳回去——」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她厉声一喝,身旁的长剑随即如箭乱射。范廷仁立即加快脚步,一个转身把所有攻击扔在身后,飞步直扑敌人的怀里。
雪梦目光骤变,银剑折返一圈,却还是被廷仁轻松避开。只见他迎面一拳,雪梦已自知避不开,挥手掠过金光,把自己转移到几十米外避开攻击。范廷仁也不恋战,继续奔跑冲入自宅。
她恼怒地咂舌,也跟着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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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挡不住他,让他冲进来了——先撤吧。)
知更鸟立刻翻了个180度的侧翻,躲开如箭射来的藤端,下一秒,范廷仁竟突然现身到面前。
「哦?知更鸟。雪梦同学在拖延时间,就是让这东西来搜索我家啰?」
他伸出了五指,看似娇小的手掌,在细小的知更鸟眼里,却是巨大的殒石。
「别想碰它!」
然而下一秒,知更鸟便碎成书页,纷飞到屋宅的大门。雪梦打开了书本,把书页全收回去。
「我不会让你伤害它的。」
雪梦闭着睛睛,明明身体娇弱,脚底的影子却巨大得占据了整个客厅,衬得她的身影气势逼人,压逼感排山倒海倾涌而至。
「雪梦同学……原来这就是妳所向无敌的秘密啊。」
范廷仁呼了一声,双目紧紧瞪住眼前的女孩。
「嘛,你说得对,不过,这又怎样呢?」
十柄银剑反射了耀眼的阳光,剑尖正指向廷仁,只待雪梦的号令。
「就算你都知道了,都没用!」
雪梦已准备进入下一回合,不料,廷仁就伸出单手,说:「今日到此为止吧。」
「你觉得我会说『好』吗?」
「嘛,我是打不過妳的,不过如果我要逃,妳也擒不住我。既然妳想搜我这屋,就慢慢搜,我先走一步了。我会让这房子的防御机关全停下来,不过就请妳大发慈悲,不要再搞破坏了,这里还是要住人的啦。」
雪梦沉思了一阵,缓缓开目,她已明白了廷仁的意思。
「好吧,成交。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还见到你,我就动手了。」
「哎,损失惨重了啊,待会要再找地方住了。」
范廷仁离开了自己那塌了半边的豪宅,就坐上他自己的专属房车,返回学校。
一关上车门,他就无力瘫在沙发上,呼了口长气。
「那间房子我还满喜欢的呢……」
「先来我家住一阵怎样?」
司机边转着方向盘,一手把鸭舌帽拉下来,面部被阴影罩住。
「不要,你的家太潮湿了,我住不下。」
「呵呵,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那你怎么会撤退,任她乱来?」
「因为啊——虽然迟了一点啦——我刚刚才醒悟我一个人是无论如果都打不赢她的——」
「哦?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呢。」司机轻笑了一声:「你察觉到什么新情报吗?」
「原来她身边带着一只知更鸟,就是说,她一直是用『两本』禁书战斗的。」
「《谁杀死了知更鸟》——」
「是的,见到知更鸟,行内人一定第一时间想起那首有名的童谣,《谁杀死了知更鸟》。」
《谁杀死了知更鸟》(Who Killed Cock Robin),《鹅妈妈童谣》里的一首童谣,童谣中知更鸟被射穿胸膛,各种雀鸟出一分力为其办丧,而凶手麻雀将受审判,就是这样的故事。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觉得,雪梦同学她出奇耐打应该是跟这知更鸟有关——毕竟我想不到这防御力跟《爱丽丝》有什么联系。」
「嗯,明白了。」
司机把方向盘使劲一扭,车身剧烈摇晃像整轮车要甩出去似的。廷仁被狠狠摔去车门角落撞出一声巨响,不禁厉声惨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你小心点啊!」
「抱歉,我赶时间。总之我会分析知更鸟的,感谢你的情报。」
「唔,那么,那个……」
廷仁突然缩起头,眼睛左右溜了一圈。
「可以不让我碰《红》了吗?」
「这件事……呵呵,不需要用到那本书的机率是大了一点。」
「别想蒙混过关!给我一个确切的答覆啊!」
`
另一边厢。
「雪梦,雪梦!别睡了,醒醒——别‧睡‧了!」
咆哮声震得山崩地裂,躺在雪白线床的女孩轻轻抖了一下,揉着宛若朦胧雾海的睡眼,伸手撑起了身体。她正想下床,下半身却只微幅颤震,挪不动半毫米。
「喔……对呢,我差点忘了。」
她枕边的厚皮书飞出书页,蜕变成如人类般长了双手双脚的巨大扑克,扑克轻柔却牢牢扶稳女孩的身体,带她坐到床边的天鹅绒软垫轮椅。
「雪梦……这次妳睡得太久了。」
胸前羽毛鲜艳如血的知更鸟飞到雪梦的肩上,雪梦勉强摇摆缀满蕾丝边的白衣长袖,只闭目沉思,不哼半声。
「雪梦!拜托妳重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吗!」
她不领情地却一脸不耐烦:「我自有分寸——这我也控制不到啊!」
「我可是在为妳着想呢! 」
「我知道啦,好吧,谢谢。」她轻呼一声,妥协了。
「是说,想不到妳会放过廷仁先生——这样好吗,他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还好,即使他知道了,也没有破解方法,我们的能力太单纯了。而且,我也是逼不得已:虽然他不可能赢到我,但出色的体术和禁书能力的配合是其优势,要逮住他可不容易。」
雪梦十指**把手臂放在扶手上。
「如此考虑的话,能逼他撤退,把他家搜查一遍也算收获了——虽然,就结果论,我们还是扑了个空。」
「欸,麻烦喔,难得的线索又断了。自那晚让他逃掉而来,就完全找不到他的线索。明明已明目张胆在学校设置了巨型的结界,但偏偏术者逃之夭夭,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的——呐,雪梦。 」
知更鸟拍拍翅膀,双眼突然闪烁起深邃的光芒,雪梦也忍不住被吸进眼睛里的漩涡里。
「我们花了那么多工夫都捉不住他——按理说不可能的——会不会,是他把自己作为禁书使的力量都封印起来,伪装成普通人?」
雪梦沉默不语,表情毫无变化。
「作为禁书使的我们是技穷了。所以,我们该换个方向,不是禁书使,而是用『一般人』的方法调查。」
雪梦继续保持沉默,不置可否。
「我明白,妳不想让那个人牵涉进来,但已经到极限了,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毫无人脉的妳,就只有这办法。」
看着依然缄默不语的雪梦,知更鸟不禁提高声线:「雪梦!」
「不用再说了,我明白!」
「我知道妳明白——我希望妳明白。」
知更鸟的语气毫不放松。
「我很清楚妳的想法——只是,妳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妳是怎说的吗?
『我要把跟禁书有关的一切都彻底毁灭,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因为这句话,我才把自己的力量和愿望,托付给妳。」
交叠的十指紧扣起来,雪梦低下头,眉额要把手掌压扁似深深埋在其中。
「而且,如果不把他们尽早击败,他们也可能继续将那个老师卷进来——」
「够了!」
雪梦突然撕破喉咙大喊。
巨大的爆炸把一切声音炸碎,只剩下了绝对的静寂,即使屋子也被震得摇晃,也仍是无声的摇晃。
喧闹已然永逝,一切停止,连时间都静止,只有世界自身在摇晃,在震颤,在战栗。
而一切温度和色彩都消去了,雪梦只余下一面冰造的雪白五官,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一定是没有任何苦痛的梦想国度。
「够了,我刚已说了的,我都明白——全都明白。」
雪梦低喃着。已没人知道她在向谁低语,是对肩上的知更鸟,是对自己,还是对梦中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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