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阿特利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正被几个男人押解在广场之上。
广场由几面石头堆砌的围墙构成，围墙内外的地面材质用肉眼就能分辨出不同。黑白的反差色让阿特利感觉有些许压抑。
阿特利看到膝下黑色碎石的材质并不是常见的石英石或者鹅卵石，它们更像是黑曜石——小说中古时人类常常用作辟邪的东西。
男人注意到押解他的人着装非常奇怪，铁盔和锁子甲明显不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倒是更像中世纪骑士所穿着的服饰。
可能是因为他的目光在骑士身上驻足太久的缘故，骑士凶悍地回瞪了他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按下了阿特利的头。
阿特利低头看到自己微微发蓝的长发散落一地，地上还有些许血迹。
大概是受伤了吧，可惜人做梦的时候是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的。所以受伤的事情，他也只是猜测罢了。
烈日当头，身着盔甲的骑士脸上汗如雨下，但他们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梦也越发地真实。
广场上出现的角色越来越多，他们的身影也越发地清晰起来。
阿特利甚至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雀跃、兴奋、期待还有欲望。
似乎他们都在等着广场中心的自己被处死似的。
梦中的阿特利继续转移着自己的视线，他的眼睛逐个扫过围观的人群。最终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让他的目光定格了。
维奥拉。
虽然少女的穿着和发型有些怪异，但阿特利还是认出了她。
她将自己裹在白色的罩衣中，兜帽将她的脸遮蔽了大半。就算如此，阿特利还是能看到维奥拉的表情，看到那双赤红色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
为什么要如此的悲伤呢？难道自己真的要面临死亡了？
就在阿特利不解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广场上的民众顿时沸腾了起来。
“人皇陛下！！！！！”
“陛下！！！”
“人皇陛下！！！！！”
人皇？
梦中的阿特利听到这个名字后突然一机灵。
他倒是对着这个称谓并不陌生。
这个被称为人皇，受众人跪拜的家伙正是在千年之前为了夺取龙族魔法，不惜触犯神怒，亲手杀害黑龙神阿特里亚的元凶。
想到这里阿特利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梦境正是小说中阿特里亚被人皇处死的场景。
一种强烈的战栗感充斥着男人的五脏六腑。
阿特利想赶快从梦中醒来，因为接下来的一幕是他最不想经历的。
他不害怕被利刃贯穿胸膛，梦中的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的存在。
他所害怕的是维奥拉即将落下的泪水以及少女撕心裂肺的呼喊。
这是小说中最残忍的一幕，最虐心的一幕，也是曾经让他在敲下最后一个字后失声痛哭的一幕。
然而…………
梦还在继续。
阿特利的胸口被人皇的圣剑所贯穿，猩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最后人皇抽出了利刃将他的身体甩了出去。
阿特利的身体随着一条抛物线飞到空中，鲜血洒落。
男人似乎听到了物体从高空中坠落的声响，随即人群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
他们仿佛在说。
——恶龙死了！
但，在阿特利听来，其中最刺耳的声音莫过于维奥拉的哭喊声，那是少女被淹没于欢庆之中的悲痛。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眼泪便是这场梦的终止符。
·
「杀我的人并没有被治罪，他也不可能被治罪，因为他是人类世界的王，被称为人皇的存在。
而我却是人类眼中的恶龙。
最后他们英明神武的王为了他的子民，为了能让人类永远地拥有魔法，他用圣剑杀了我。
人们感激着他们的王，并且在心里庆幸着，我死了。
可是我的憎恶谁又能了解呢！
我的维奥拉她还在哭泣啊！」
阿特利的脑中突然传来了黑龙神阿特里亚的声音。
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自己遭遇的背叛和不公。
“我能做什么啊，我就是个小作者而已。让你领便当这话总是情，我感到挺对不住的，但那是剧情需要啊！”
阿特利对着一片漆黑的世界大声解释着，可惜不论他怎么呼喊，他都无法发出声响。
好在，黑龙还是听到了他的想法。
「你可以的，你可以做到的！你可以阻止世界的毁灭！」
“我说了，我就是一个写小说的。再说，世界是不可能毁灭的。小说最后是个HappyEnding啊。”
男人叹了一口气，继续在大脑里对黑龙说。
“我知道你死的很冤，我也没想变成你的样子，还……占据你的女儿。”
阿特利忽然想到自己被维奥拉压在身下的场景，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总有种绿了人家黑龙老婆的感觉，不……岂止是老婆，简直是绿了人家的女儿兼老婆！！
“那个什么，老兄……兄弟！等两国获得永久和平之后你就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如何？或者你现在就让我穿越回去也成，我保证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给编辑打电话，写个番外篇把你复活，如何？如何？”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补救方法了。
阿特利原以为黑龙会坦然接受他的建议，没想到短暂的沉默后，黑龙的一句话将他打入了深渊。
「你回不去了。」
“哈？”
「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转变，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你笔下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回不去了。」
「你即将迎来的不会是和平盛世而是战乱的序幕。」
「唯有你，唯有我们才可以阻止这场毁灭世界的战争！」
阿特利感觉黑龙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似乎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唯有我才能阻止这场灭世之灾！”
阿特利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话。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我是帝国历史的缔造者，我是……”
「我是阿特利，也是黑龙神阿特里亚！」
“我是阿特利，也是黑龙神阿特里亚！”
此话一出，男人身边的黑暗顿时被圣光所驱散。
阿特利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变化。
纯白的空间里他褪去了人类的形态，一条通体漆黑的巨龙正在用黄金色的眸子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变成了一条龙。
·
·
“哈！！！”
阿特利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满头大汗的男人瞪大双眼，想要看清自己的周围。
他是在梦里？还是在异世界？或者他已经穿越回自己的世界了？
然而，枕边人的一声梦呓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小说的世界里。
阿特利不知怎么的，突然松了一口气。
“呼……至少醒过来了。”
男人宽慰着自己，重新躺回到了床上，他望着头顶上的黑色帷幔，脑中还在回想梦境中发生的事情。
「我是阿特利，也是黑龙神阿特里亚！」
“我是阿特利，也是黑龙神阿特里亚！”
这句话在阿特利的大脑里一直回荡着，久久不能消散。
“哈，怎么可能……”
阿特利对这句话表示嗤之以鼻。
除了有「血脉烙印」以及长得像两个特点以外，他从头到脚再也找不到另一处特征。
他可是连魔法都不会使啊。
别开玩笑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鼻子。有些液状的东西随着他擦抹的动作涌了出来。
“还在流呐？”阿特利心里嘀咕，而后无奈地笑了一下。
就他这种体制，能是龙？
能是皮糙肉厚，坚实耐操的龙？
别开玩笑了！
阿特利自嘲着，一边摇头一边小心翼翼地爬下了维奥拉的大床，生怕吵着身边熟睡的少女。
他轻轻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因为怕惊扰到维奥拉，阿特利并没有在开门的同时打开盥洗室的壁灯。
“啪。”
屋门轻掩，没有光线的盥洗室形成了一个黑暗的封闭空间。
就如同梦中的那个空间一样……
「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转变，世界已经发生了改变，你笔下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
阿特利的大脑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怎么可能……”他刚想用轻挑的语气反驳，但是后半句话却生生地吞回了自己的心间。
不是不可能……
造物主突然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情。
帝国的两位公主虽然关系不好，但没有糟糕到相互羞辱的程度。
而且他清楚地看到了米娅的眼神变化。
那是一种想要将大公主玛格丽特拉入炼狱的眼神，他笔下的米娅是断然不会出现这种仇视的表情的！
他笔下的米娅是个坚韧而且善良的少女，她甚至愿意为了帝国牺牲自己的未来远嫁异乡。
虽然小说中的米娅是个被皇室忽视的小透明，但是她在士官学校的时候却是非常抢眼的存在，成绩优异的她最终吸引起了维奥拉的注意。
两人也就是在那是缔结友情的。
维奥拉……米娅……
想到少女，阿特利心中的愁云再次聚集起来。
花园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在提醒着男人，这个世界里米娅和维奥拉的关系并不算好。
至少他从维奥拉的身上感觉到了少女对米娅的敌意以及冷漠。
“真是的……”
米娅和维奥拉的身影刚才他的眼前消退，边境要塞指挥官莱文的身影又跃入了他的脑海。
也许……也许从他空降到要塞的那刻起，这个世界的轨迹就已经开始发生偏移了？
不然又要如何解释维奥拉代替阿尔弗雷德出现在要塞的情节呢？
“怎么可能的……一定是偶然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阿特利肯定着自己的想法。
小说里的情节可定会发生的！三个月后帝国和王国肯定会迎来和平的！
肯定的！
“什么黑龙，我怎么可能成为黑龙，还让我拯救世界……哈哈哈，做梦罢了！”
阿特利干笑着宽慰自己，打开了灯，随即拧开了水龙头。
肌肤与略带凉意的清泉相接处的时候，男人觉得自己过热的大脑cpu暂时得到了冷却。
洗漱过后，阿特利暂时摆脱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感觉多少清醒了一些。
于是他拿起了手边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回屋之后把床留给维奥拉，自己下半夜随便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就好了。
想罢，男人关上了水龙头。
正当他打算顺手关上壁灯的时候，目光无意间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然后同一时间，他手里的毛巾掉落在了地板之上。
“呵呵，假的吧……开什么玩笑……”
镜子中的他虽然还是穿越后的那副面容，但是阿特利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它们是金黄色的，瞳孔聚成了一条竖线。
那是龙族才会拥有的黄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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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帝国的军姬」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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