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工程院中最著名的人要数多恩家族的比尔、比奇两兄弟了。他们两人分别主持修建了耀山长城巴多斯高原延长段最西端的比尔·多恩要塞及处于帝国东南边境,德隆高原、“费列斯坦-罗尔顿”高原、镜湖森林三大地理区域交界处的比奇堡。
离开马尔-德赛后,埃德文一行沿年久失修的官道向比奇堡前行,这一片区已经不属于帝国核心区了,这里人迹罕至,十分荒凉,沿路边只有零散分布且杂草丛生的废弃果园。
胖商人科洛弗独自一人骑着马跟在队列的最后,他让他的水手及主力们留在了马尔-德赛,而那个高个子希德人则按照埃德文的安排,由一名维恩骑士带回首都米德兰暂住。
一路上,埃德文仍和莱蒂西亚并排处于最前列。吸取在马尔德赛港的教训,埃德文从莱蒂西亚公主手中借来了她的笔记本,从头开始阅读《斯蒂芬战记》以避免再犯引出希德云象这种致命错误。
不知不觉中,埃德文看完了莱蒂西亚摘抄下来的所有内容,甚至偷看了一页莱蒂西亚两年前的日记——一篇讲述了她平凡的一天的日记,只写了一小段话:“今日无事”。当埃德文在也看不清黑色的字迹时,他这才意识到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将埃德文和马匹的背影投在他的正前方。
埃德文打消了偷看莱蒂西亚的日记的想法,将笔记本还给了坐在慢步前行的马背上,垂着头已经快要进入梦乡的克罗林王室小公主。
无论是莱蒂西亚还是埃德文,都已经没有在米德兰出发时的精力。他们的马匹也已筋疲力尽,只能载着他们的主任以比人类步行略快一些的速度前行。幸好,今天的目的地比奇堡已经不远了,否则这已经是埃德文和道格里斯应当开始选择露营地的时间。
人困马乏,前途未卜,他们确实不适合继续赶路,尤其是进入镜湖森林这样危险的地方。
“埃德文阁下。”道格里斯骑着马快走了几步,来到了埃德文身边:“镜湖森林里还很危险,不如在比奇堡休息一天吧,以这样的状态离开国境我认为是不太合适的,当然,决定权在您。”
“嗯……”埃德文点了点头,他的脖子很酸痛,平时在学校上课也没有这么费力气,他确实很累了,更何况队伍里不只有男人,莱蒂西亚和露西亚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出人意料的成绩。
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谁还有力气反对呢?
经过一段下坡路,埃德文的周围出现了农田及简陋的木制房屋,没有自由身的农奴和至少有权利自由选择生或死的自耕农正陆续走在回家的路上。无一例外,农民们对这一支队伍都选择敬而远之——队伍为首的一男一女,衣服的材质看起来就算得是上品,骑着的马匹膘肥体壮,身后还跟着两列密集的“森林”,那是全副武装的骑士们手持的木杆骑枪,金属枪头微微闪着光亮。这样的队伍,恐怕传说中的费罗总督卢锡安出行也不过如此,哪里有人敢接近上流社会的大人们呢?
可“大人们”不想放过这些可怜人。莱蒂西亚停下马来,在农田边挑了一个穿着打扮比农奴略好一些的农民叫到了身边,他应该是一个自耕农,多少有些见识。
“尊贵的小姐,请原谅我浅薄的见闻,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他像见到城堡里的骑士老爷们一样低下了头。
“比奇堡还有多远啊?”莱蒂西亚已经对这段格外无趣的路途感到厌倦了,语气里满是慵懒。
农民伸出被太阳晒黑的手臂,指向了前方,路的东边:“这里已经是比奇堡男爵的领地了,这片土地属于他,城堡就在不远的地方,城堡里的大人们骑着马,一会儿就能到这里。”
“除了你,家里还有几个人?”
“啊……还有我的妻子和四个孩子。”
莱蒂西亚从挂在马上的小皮包里掏出来了两枚银闪闪的五十卢瑟硬币,交给了这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农民。
“感谢您,好心的小姐……”
回答完莱蒂西亚的问题后,这个不知名的自耕农离开了,朝着家的方向。莱蒂西亚轻叹了一口气,回到了队列的第一排。
埃德文也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没有听到莱蒂西亚和她叫来的农民说了什么,但他看到了莱蒂西亚交给农民的两枚五十卢瑟钱币:“穷人那么多,哪里能救济完呢。”
“有一个算一个吧,他需要这些对你我来说只是随时都会带在身上的微不足道的零钱。”
如农民所说,比奇堡确实就在不远的地方。整座城堡的规模大约和一座小型城镇相同,城头高高飘扬着比起堡男爵的旗帜,三辆马车正结着队进入城堡大门。
由于帝国自成立以来从来没有遭受过东方的侵略——位于东方的莱恩帝国及赫特拉王国都是亲密的友邦,比奇堡的地理位置虽然重要,但防守并不严密。城墙上巡逻的哨兵眼看着一队重装骑兵快速接近了城门居然毫无反应,一点也没有关上城门进行排查的意思,埃德文毫无阻拦地便带着维恩骑士团进入了比奇堡内。
直到此时,城墙上才有人探出头观察,见到队伍里几乎都是维恩骑士团的人,便放下了刚刚提起来的警惕心,继续在城墙上做起美其名曰“巡逻”,实际上是手持武器轻装散步的工作。
“这样的戒备心,我很担心他们被拿起锄头和草叉起来反抗的农民们干掉。”道格里斯摇了摇头,显然,他对帝国东南部松弛的防务很是失望,对这些连长矛都拿不稳的士兵很是担忧。
道格里斯和埃德文下了马,将各自的马匹交给了其他人,两人则直奔着比奇堡的主殿而去。在埃德文被广泛熟知之前,强闯一个尊贵的男爵的居所这种事还需要罗德里格带着他干。
不过……比奇堡男爵的领地虽然很大,但毕竟只是一个男爵而已。活在别人最终的,埃德文传说中的外公海德堡公爵他也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如果让维恩骑士团里持有男爵头衔的人聚集在一起的话,扔一块砖头下去可以砸死十个。
比奇堡男爵正在灯光昏暗的主殿里和他的一位廷臣议事。比奇堡是一座军事用途的城堡,窗户开得极小,让原本便已不再明亮的阳光难以照入不大的主殿。这里可比奥尔德维陛下最小的内廷还要小,大概只能容纳几十个人。
地上铺着一张红色的金边地毯,侍卫拦不住两个不速之客,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大人!有两个人说是从首都来的,他们要见……”
埃德文紧跟着这个“听不懂人话”的侍卫跑进了主殿,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着:“让开!都给你说了,要不是皇帝老儿要我来,再给我二十年我也不会来费罗这种鬼地方,难道我不像从伊斯坦提奥来的吗!?”站到了侍卫的身前,直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比起堡男爵。
埃德文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嚣张,全都是因为圣堂骑士道格里斯编排的剧本就是如此,埃德文只是作为一名优秀的话剧演员履行职责而已。
“……这位先生,你刚刚说,你是尊贵的陛下从首都派来的特使?”比奇堡男爵在座椅上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让他的廷臣退倒了一旁。埃德文的态度让他很不悦,但如果真的是来自伊斯坦提奥宫的特使,他完全可以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极大的破坏皇帝对小小的比奇堡男爵男爵的印象。
“差不多,不过不是来找你的特使。”埃德文在红色地毯的左侧拉了一把空置的椅子坐了下来,完全不把男爵大人放在眼里。
比奇堡男爵很不悦,他的表情僵硬,但还是耐着性子用温和的语气说:“那,特使先生此行要去哪里?出了我这里可就离开帝国了。”
“我和圣堂骑士道格里斯一起护送克罗林的嘉悦公主和圣堂骑士卢锡安的侄女前往赫特拉王国,同时代表陛下出使莱恩帝国,要在你这里多停留一天。”
“既然这样……”比奇堡男爵点了点头,大脑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想法,接着说道:“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过这次前往镜湖的队伍里应该要有一个叫埃德文的年轻人,特使先生能让我见一见尊敬的埃德文阁下吗?”
“这……”比奇堡男爵的话彻底打乱了埃德文的剧本,他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人知道埃德文·格雷卡-海德堡的大名。
比奇堡男爵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卢锡安大人的信使昨天已经来过了,我问起他,埃德文阁下长什么样子,信使说,身高大概和我差不多,不是很强壮,看起来像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一样……哦对了,信使还说,陛下将圣斯蒂芬留下的国宝送给了埃德文阁下,和特使先生你现在戴着的手链一模一样。”
埃德文这才注意到他左腕上闪闪发亮的泽兰守护之环——原来比奇堡男爵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只是将一名异域诗人写的诗词用在了自己身上。据罗德里格说,那位异域诗人写的诗歌里有这样一句诗:“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这个……”埃德文刚刚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偷瞄了一眼门口,没有发现道格里斯那张遍布胡茬的脸。
“埃德文阁下,我猜是道格里斯要您来一个人找我的,他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曾经也是维恩骑士团的一员,和他一起报名加入,但后来我的兄长死了,我作为唯一的男性子嗣只能回来继承爵位和土地。”
一场失败的话剧表演已经提前结束了,埃德文当机立断,决定把道格里斯的所有底细抖个精光:“道格里斯不满于比奇堡的布防,他认为这里的警戒太松弛,你的士兵们和刚出生的婴儿指挥的由手持长矛的八十岁老妇人组成的军队旗鼓相当。”
“连燕麦都抓不稳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拿起长矛就能攻占你的城堡。”埃德文补充道
不得不承认,道格里斯损人的本事确实很不错。由埃德文转述的几段话让比奇堡男爵默默地捂住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本来还没有那么不堪,只是前些天逃走了不少农奴,我命令两个骑士带领武装侍从去追回逃奴,结果他们在半路上被一伙上百个劫匪组成的队伍杀了,我这才临时雇佣了几支便宜的雇佣兵,我保证,他们至少能战胜八十岁的老太太。”
比奇堡男爵唯一需要做的便是祈祷。祈祷在他重新组织起一支像样的军队之前,不会有“呼保义”、“黑旋风”、“小孟尝”之类的角色出现,否则他真的有可能死在八十岁老妇人的粪叉下。
……还有比这更屈辱的事吗?
比奇堡男爵与埃德文同行离开主殿,到了城堡中央的空地上。他命令卫兵们将所有的马牵到了北城墙下的马厩里,又让内臣们为道格里斯的维恩骑士们安排了住所。最后,这位单从面貌上看就十分吝啬的大人居然盛情邀请了埃德文和道格里斯在主殿参加他安排的宴席,用传统的宫廷名菜“烧天鹅”和南部特产“费罗葡萄酒”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宴会开始时,两个赫特拉人表演了对于泽兰人而言十分新奇的魔术,此时已经是晚上了。
埃德文在宴会上再一次免费喝到了驰名的费罗葡萄酒——但与城里售卖的桶装酒不同,比奇堡男爵用它的领地出产的葡萄在自家的酒坊里酿酒,酒装在镜湖森林里砍来的深褐色树木制成的大型酒桶中,两个人才能勉强环抱。
“当年我这里还是主要商路的时候,我会把一部分酒出售给过路的商人,他们会把酒卖到费罗或是马尔德赛去,赚的钱比当乡下小贵族的那点庄园要多几倍。可惜现在,那条破蛇阻断了商路,让我们这些乡巴佬贵族的好日子结束了。”
“乡巴佬贵族”?比奇堡男爵很有自知之明嘛——来自大城市维恩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埃德文这样想着。
比奇堡男爵领的酒确实比马尔-德赛的酒馆里提供的酒的品质要好上不少。作为商品一定会倍受欢迎。
埃德文喝酒从来都是和罗德里格或者是克利弗“小打小闹”,今天遇上了两个喝酒当喝水的中年男人算是倒了大霉,快要被葡萄酒灌满了的埃德文感觉整座城堡都在旋转上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似“泽兰醉拳”的宗师级人物。
埃德文不善饮酒,这让两个中年男人完全不能理解,尤其是埃德文还在经历长途跋涉的情况下。
任何一个走过长途的人都知道,户外几乎不可能找到干净的饮用水,他们都会带着足量的葡萄酒,将相对干净的生水与一部分酒掺杂在一起引用,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例如腹泻,没人希望得这种病。【注释1】
因此,一个经常长途跋涉却不会饮酒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毕竟《斯蒂芬法典》里没有规定“喝酒不开马,开马不喝酒”、“严禁酒后开马”之类的交通规则。
事实上,我们的埃德文,他有别的办法找到干净的水——在路上的时候只需要扭过头对莱蒂西亚公主喊一声:“殿下,来点水。”就能得到一大把带着少女芬芳的碎冰块,装进水袋后不一会就有了可靠的“嘉悦牌”饮用纯净水。
又一次被两个壮汉强行灌下一杯酒后,埃德文像翻墙逃课被老师发现时一员一溜烟蹿了出去。
“料峭春风吹酒醒,好冷!”门外传进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门内传出了两个中年男人的笑声,像是两个正在嘲笑新兵的老流氓。
埃德文寻着月光来到了外围城墙上,感受不远处的镜湖森林里吹来的清新空气,迟钝的大脑恢复了些许思路。他跌打误撞来到的地方正是比奇堡的东城墙。
从东城墙放眼望去,三大地理区域泾渭分明。一道距城墙根两百步远的铁门阻隔住了疯狂生长的植物蔓延进费罗高原。密集的林中仅有一条可供一马穿行的羊肠小道向东而去,林的深处有一座突兀的建筑,像是一座圆柱形的高塔,略有倾斜,这是埃德文见过的最高的人造物,不知具体有什么作用;镜湖森林之北,从帝国北部边疆卡特高原麦尔道斯要塞一直延伸到南部边疆比奇堡的德隆山脉自此戛然而止,另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与德隆山脉呈近似九十度的夹角向东而去,这条望不见尽头的山脉之后一山胜过一山高,那便是至今也几乎无人涉足的德隆高原了。
后天,埃德文就会顺着林中蜿蜒曲折的小道向他最终的目的地进发。
“那里是传说中古德隆王国最后的王邑遗址,伊萨塔,五百年前征服者乔森的军队就是经过那里进入德隆高原的。”
埃德文的耳边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露西亚?这么晚了还……”
————
注释1:“他们都会带着足量的葡萄酒,将相对干净的生水与一部分酒掺杂在一起引用……”这种办法广泛应用于中世纪中晚期的西欧采邑征召兵中,确实可以用葡萄酒内的少量酒精起到一定的杀菌作用。(参考文献: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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