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书记员:奥托爵士
三年战争的第七个月
奥托正在前往斯坎地半岛的路上。卡车的晃动令人难以忍受,轮胎和冻土碎石的碰撞不仅发出难听的声响,还让奥托的屁股肿痛难忍。
“呼——”
他吐了一热气,然而在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回忆起之前曾经美好的旅途,他先是乘列车到了边境海岸,然后换乘渡轮(如果是太平年月他肯定会选择空艇),一路北国风光让奥托这个军部的小文员其实还蛮享受的,刚到诺格境内的时候那磅礴的海岸线和悬崖峭壁,那白雪皑皑,都让他惊叹不已,然而这里的基础建设实在太差了。
执拗执拗——
卡车零件和铁皮的摩擦还是那么刺耳,奥托咂了咂舌,感叹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要做这种普通运兵车前往营地的局面。
其实这也怪不了谁,路况太差,普通的军用吉普车可能也会抛锚,而且这里天寒地冻——
“呼——呜呜呜。”
奥托紧了紧军队制式的大衣,好在王国的大人物还不会克扣军费,要不然自己就算没被颠死,也冻出个好歹。
他看向车尾,作为车篷呼扇着的麻布附近有着一丝光亮。包裹着全车的麻布打开了一点缝隙,通过那里能开到车外的光景。外面车队一束一束的灯光侵略着幽深的树林,寒冷的气温让后面一辆卡车的前窗上充满了蒸汽——
奥托坐到了车尾,从怀里拿出了军队配给的劣质香烟,就着麻布的缝隙,叼上了一根烟,使劲蹭着好像没有了煤油的打火机,试图缓解一下肉体和精神层面上的压力。
【沙沙沙——】
车头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左迁的奥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忽略了同车的另一位乘客。
【沙沙沙——王国……沙沙……再次重申了自己在斯坎地半岛的利益——】
原来在听收音机。
“嗯,老兄,新闻有什么可听的。”
打不着火的奥托翘着二郎腿开着玩笑,能和他安排到一辆车的自然是贵族,不过相比和自己一样,境遇不怎么样,他也就不管什么繁文缛节了。
“无聊啊。”
“咦?——”
奥托叼着烟露出了一个极度惊讶的表情,闪过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点惊悚。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沙沙……三世国王表达了对芬王及共和国的强烈谴责,并表示诺格东部发生的冲突是共和国的咎由自取——】
收音机好像已经找到了稳定的电波。
吱呀——
年轻人也站了起来,听声音是向奥托走了过来。
他坐到了奥托对面,奥托能看到他穿着和自己同样的军队大衣,但是显然内里的衣着要华贵得多……不,应该说很有质感,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矫饰。
“你从都城来的吗?”
对方好像听清楚了奥托的口音主动问道。
【——昨日法兰克外交部称王国北征军已经夺回了诺格大部分国土,但对是否掌握了战争主动权不……置评——】
“那个……”
“哦!”
奥托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吧烟从嘴里拿了下来,“是的,是从王都来的。”
“是吗,果然。”
外面的光线还是没有照清他的脸,奥托只能看清年轻人怀里抱着收音机,他头发的灰暗和大概体型。年轻人体型高大,起码比奥托这个当了二十年文员的人要壮实。
也许,他来自哪个军人世家?
【——曾想采访北部前线的指挥官伊凡娜将军,但遭到拒绝——】
是啊,就像伊凡娜将军出自军士之家一样,但又不对,对方仪态优雅显然属于贵族阶层。
奥托胡乱思考着,年轻人好像也不善言谈,他们两人之间涌现出了其妙的沉默,只有收音机里的沉闷女声播报着二人早知道的消息。
奥托继续点起了烟,他叼着曾经在王都根本不屑一顾的劣烟,不停地滑动打火机的转轮,“唉,啧,唉——”
“要用我的吗?”
年轻人说道。
“唉?”奥托有点惊讶,“你也抽烟吗?”
“不……但这里毕竟是战区,随身带着点火工具也是以防万一。”
“哈哈——”奥托笑了两声,把脸上的褶子全都漏了出来,“咱们还在后方呢,前线还远着呢。”
年轻人嘴里【啊】,【啊】了两声,似乎有什么隐情。
点不着火的奥托最终也忍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氛围了,自己找起了话题。要是一个人也就忍耐了,但是两个人的话,可以聊天,却要沉默,这是奥托这个直性子唠叨的人不能接受的。
“话说听新闻干嘛,那些东西一点参考作用都没有……平民百姓不懂,听听就罢了,你我不都清楚吗,朝廷、军部自己都没个定论的事,那些评论家记者说再多又能怎么样?”
“嘛,图个乐——听个声音就好,”年轻人轻巧地说道,声音还带着一丝热情,“毕竟播音的是芭芭拉小姐。”
奥托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回答,“年轻真好……不对,难不成你认识芭芭拉·芬奇丝?”
年轻人的手抬了起来,他好像有点犹豫地表示这否定,“不不——应该说只是远远地看到过吧。”
他的犹豫显然让奥托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奥托猜不准上峰的动向和决策,但在男女情事的小道消息上却十分在行,“哎呀,不要害羞啦,小老弟。谁都有个年轻的时候吗,不过你居然能芬奇丝家的小姐搭上——”
“喂喂,老兄你话可不能乱说啊!”
“好啦好啦。”
车里的气氛被美丽的播音小姐缓解了,二人在黑暗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擦擦擦——
奥托还没放弃用自己老旧的煤油打火机点燃香烟,“老弟也睡不着吗?”
“恩,路途颠簸,真不知道那些士兵是怎么休息的。”
“嗨——”
奥托叹息了一声,但没抬起头,“穷苦人家的孩子,什么苦没受过,十八九岁送上战场,睡在哪不都得睡。”
“是啊……”
年轻人显然情绪低落了,奥托觉得对方一定是看到那些士兵和自己差不多大,触景生情了。
“嘛,不过咱们不也一样吗?”
他们虽然没有互通姓名,但和奥托这个落魄爵士在一辆车,能是什么得势的人物呢?
“谁知道是前线告急,还是谁说了什么话,把咱们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人送上战场。”
“也许……也许只是确实战争扩大化了,需要咱们——”
说到最后年轻人自己都不自信了。
“哼……真要立功送到对高卢的前线啊,北边天寒地冻的,而且说白了也是杞人忧天。”
“这我倒觉得不一定,”年轻人突然提出了反驳意见,“共和国现在势大,曾经的宗主芬反倒成了附属,就像芬是共和国的外围边境一样,咱们确实有必要在诺格确立地位。”
“有道理。”
奥托同意道,但语气却显得有点不屑,“不过西海外的亲戚早就被推翻了,东边共和国那么厉害,高卢也开始革命了,王国还有心思想这些海外权益,不如梳理一下内部。”
年过中年的爵士絮絮叨叨地说着军部的腐败,大商人金融家和贵族的利益输送,年轻人静静地听着,姿态有些怪异,好像看透了奥托这个年老心不老的愤世嫉俗者。
“……嘛,别见怪。”
奥托发泄了一通后也变得温顺起来,“被军部莫名其妙地派到这种地方,夜里还要赶路,是个人都不会高兴。”
“嗯嗯。”
“对了,你呢?”
“什么?”
奥托又开始点烟,似乎不在乎地问道,“老弟你呢,怎么被发配到这里的?”
“啊……其实也不能叫发配吧,左迁也说不上,说是看到我这么大泡在学院里也没什么成就——嘛,谁知道,反正就把我发配到这里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突然在黑暗里莫名地同时笑了起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奥托能想象得出来年轻人的经历,无非就是不是长子或者挨到谁的继承权了,虽然奥托自己是个小贵族之子,但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说起来好不容易在军部里混了二十年拿到了爵士,但就这么被打发走了。“唉,不知道家里怎么样——”
虽然奥托没什么权力,但好歹有着爵士头衔,在军部做事,多少能打点打点。这么一走,老婆孩子受了欺负自己都不知道。
“老兄成家了?”
这么问的年轻人并不奇怪,王国许多像奥托一样的落魄爵士都不愿结婚,潇洒一生总比拖家带口容易。
“恩,有个女儿,本来明年就能推荐到大学了,我这一走,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帮忙。”
年轻人沉默了,奥托也知道话题有点沉重,但他们有什么可说的呢?
收音机中的新闻早就结束了,正在放着最近流行的小调和歌曲。
奥托突然觉得这一刻有一种异样的美,卡车舱内闪过的灯光,漫进来的月光,飘忽不定的抹布,肃杀的寒冬——
奥托突然觉得自己没准左迁之后能成为个诗人。
“老兄——”
年轻人叫住了望着外面的奥托。
“用我的打火机吧。”
是啊,抽烟解愁吧。
奥托从年轻人白皙修长的手里接过了亮银色没有任何标志的打火机。
“呦呵,不错啊。”
虽然没有标记,但一看就不是出自平庸工匠之手,手感极佳,一打就着,就在奥托兴奋地点着烟的同时,迎着火光,他稍微想年轻人那里一撇,结果惊得他差点松开手中的烟。
“王……王,王子?”
火光中对面脸庞还稍显稚嫩的黑发男子忧愁地笑着,摇了摇头。
“爵士,我只是公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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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女士,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王子!”
奥托坐在角落看着这个景象着实有趣,都知道伊凡娜将军是所谓平民派的精神领袖,但没想到本人真的这么排斥贵族。
“阿尔伯特王子,请坐下。”
坐在营帐正中的女子丝毫没有示弱,她并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但是眼神坚定,显得英气十足,比起王都的贵妇小姐也显得清瘦,颧骨脸颊没有几两肉,而且皮肤也不白皙光滑,一头棕发也没有经过好好梳理,随便扎在脑后。但就是如此,也迷倒了不少军事贵族子弟。
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奥托也就知道了对方的全部,王子只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但这个男孩确实继承了他母亲外祖父一系的美貌和父亲方的黑发,他的血统在他显贵文雅的气质里得到了升华。这时奥托想到了之前芭芭拉小姐的话题,没准对方还真和那个知名女播音有什么风流韵事也说不定。
闲话休提,阿尔伯特王子不耐烦地坐到了一边,继续听着女将军读完调令,她的声音冷冰冰地,完全不和奥托与王子寒暄。
现在想想他们还真是来的不是时机。刚才奥托听卫兵说,前两天共和国带领的反抗军来偷袭骚扰,烧了两座军火库。据说坐镇后方的司令奥日大公勃然大怒,可想而知前线指挥官伊凡娜承受的压力,王子撞上了这个本就不喜欢贵族的女人,可谓祸不单行。
“【——遂谓贝奈斯公爵之子阿尔伯特往远征军前线冯·伊凡娜所部担任行军参谋长一职。法兰克王国萨里三世,远征军总司令奥日公爵及陆军总参谋部。】……我已经接受调令,请问有什么意见吗,阿尔伯特王子。”
伊凡娜薄薄的嘴唇上下开合,完全没有报纸上所言的美丽纯洁,反而显得刻薄严厉。
奥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他和年轻的阿尔伯特谈政治就能看出,王子大人也并非什么没有主见的人。
果不其然,“我都已经说了……将军女士,我并不是王子!”
“是吗?”
女将军毫不在意,只是把调令叠好放回信封,“那么我就当你默认调令的事实了,阿尔伯特王子。”
奥托这时候也有点奇怪,既然伊凡娜不喜欢贵族,为何还要称年轻人为王子,可还没等他悠闲地思考上司的心思,就被年轻人拖下了水。
“奥托老兄!你也来说说,头衔称呼可是人的脸面!”
“这个……”
奥托小心地站了起来,看着盯着自己的将军,王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军官,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在小镇广场的大帐里聚集了这么多军人,“咳咳,冯·伊凡娜将军,我是——”
“奥托爵士!”
坐在中心的女人没有好气的说道,“我知道你,奥托爵士,军部派来的书记官,监军。”
奥托心叫不好,不过作为老油条他才不会应实际上司的话头,“殿下说的没错。”
“哼——”
他知道,显然是【殿下】这种封建主义词汇引起伊凡娜的不满,但是作为小人物他不会在意别人认为自己是否谄媚王室,“当然,按照古法,也就是安德烈大王颁布新继承法之前,叫阿尔伯特殿下王子是十分正确的,但现在阿尔伯特殿下虽然拥有王室继承权但并不具备【王子】的封号——”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奥托才不会首先不称阿尔伯特为王子。
“哦,是吗?”
奥托听到伊凡娜的声音后就暗道不好,可是还是进了人家的套。
“我出身于穷苦平民人家,并不懂贵族的法律礼节,在此就像阿尔伯特先生道歉了。”
“恩,恩。”
虽然奥托使劲给一个战线的年轻人使眼色,但年轻人毕竟没经历过什么险恶阵仗,依然高兴地点着头,似乎很满意对方的道歉。
“…——但是军中不分爵位高低,只看军衔,我们这些粗人也不懂你们的礼仪!”
奥托【不好】地捂住脸颊,不敢看年轻人的下场。
年轻人听到这明显夹枪带棒的话也皱起了眉头,就像对面嘬着腮的女将军一样。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从此叫做阿尔伯特的你,这个你,虽然我不喜欢你这种贵族,更不想带你这种没长齐毛的孩子,你这种对战争一窍不通的外行——但是,你就是我的参谋长了!”
令人意外的是年轻人并没有慌张,还说道:“然后?”
他显然是看出了伊凡娜将军的意图,要不然就是真的傻到极点的愣头青,“将军,有什么吩咐?”
奥托觉得自己可能错误估计年轻人的心理了,想想也是,作为在国内知名度比国王后妻的孩子也就是他的表哥相比还要高的他,肯定不会是纯净的小孩子了。
“……”
年轻人的反问让女将军愣住了,并且无言以对,年轻人向刚才的女将军一样用鼻孔吐了吐气,“那么,将军,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下马威没有成功的伊凡娜也只能按照台面上的规矩听取公主儿子的要求。
“我需要侍从,副官,必须都是女人。”
“哈?”
“没错,要不然谁来给我洗衣服谁来整理房间,你们也都占了当地——”
一旁的奥托看到这个情景也是哭笑不得,也许这个王子可能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面对前线的战情还有工夫在乎日常生活,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这个意思就是确实要留下来了——等等……
奥托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要点,王子貌似必须留下来,他这么一定是想通过密探的渠道把他的话传回去,来让什么人放心。
【感觉自己掺合进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里。】
“……滚!”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凌厉的女将军突然大叫起来。
“作为指挥官你有义务为军官指定满意的侍从和副官!但是你看看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跟你这个大妈一样大,这样的——”
“我——才——不——是——大妈!!!”
奥托点了点头,毕竟伊凡娜将军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比较很成熟,但其实只有26岁。
那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都是个传说,奥托也把它埋在心底,他可不会说出什么【女将军伊凡娜踢着阿尔伯特王子的屁股,直到最后把他踢出营帐】这种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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