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幕云的人生经历中,他更多时候愿意扮演一个不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角色,如果将人比作零部件,他绝对属于那种缺失了大部分争强好胜零件的那种人。
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拥有端正却也并不出众的五官,身高也是同龄人的平均值,除开略微消瘦的身形外他就是一个文本文档里的居中按键。
绝不会因为一时热血而惹事,就算身边发生不和谐的事件也不会波及到自己。不热衷于社交却也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热衷于学习但也总是保持着中上水平的成绩,上面的人看下来不会注意到他,而下面的人望上去也不会视其为目标,所以大学所在地也选择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南方城市。
兴趣爱好中虽然有超自然以及神秘学,但也就仅限于旁观者的身份,无论何种身在其中的真实感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事实上,我们绝大部分不过是普通人,在经历了该经历的一切之后你总会明白。”
这句话出自何人之口,安幕云已经记不清了。他非常喜欢这句话,因为这句话认同了他的人生观。
与其盲目自信到头破血流,不如在最初就让自己成为智者的一份子,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人生往往最不会受伤。
作为普通人的自觉告诉他,假装眼前的事都是幻觉会让自己轻松点。
但现实给你幻想的权利,却从不会给你打上一针防止幻想破灭的疫苗。
黑衣女人已经重新点燃了她的长剑,急速行动的怪物在她的瞳孔中明灭不定,一只,两只,三只,周围聚拢过来的怪物一共有七只,三只在正前方,两只在屋顶,两只在身后,大概十秒之内他们就会进入攻击范围。
在得到了这些结论后,她将剑尖对着指着地面,长刃朝下,摆出了低顶位的起势,她想让这群怪物优先发动攻击,再做出下一步的攻击判断。
她摆好架势,望向身后的安幕云,这个男孩的眼神也在四周游离,像是在找寻安全的位置,但这越发缩小的包围圈根本不容他花更多的时间判断了。
“蹲下,降低自己暴露的面积,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她回过头来,轻轻地说了句。
安幕云听到便立刻照做了,虽然对一个女人的指令言听计从看上去有点怂,但这个动辄就要送命的环境下怂点也无所谓了吧,他咬咬牙,缩着脖子抬起头,好让他也能看到周围怪物的动作,他觉得这个动作也着实挺猥琐的,但管不了那么多了,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等到他们这边准备完毕,前后五只怪物也都进入了近身的范围,左右两侧的两只见状也从屋顶一跃而下,似乎是想用无死角的方式将眼前二人撕裂。
这时她也动了起来,右脚踏前一步,握住剑柄的双手微微翻转,将刀刃横了过来,猩红色的火光在上下翻飞悦动,仿佛吐信的蛇,在窥伺时机发动最致命的猛攻。
“红王,疾。”一声轻喝,话音未落,她左脚已经迈了出去,通过身体的运动的惯性将剑身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横扫向前。
空气中只能观察到一闪而过的猩红剑锋,下一瞬那冲在最前方的怪物就与这道剑锋迎面撞上,发出锻造铁器般的闷响。
被击中的怪物瞬间被击飞了出去,因为失去重心而贴地翻滚着,深黑色的爪在大块砖石铺成的路面上拖出一道数米长的爪痕。
在第一只怪物被击飞的瞬间,她右手松开剑柄转而扶住地面,在几乎没有任何间隔的转换后,用左手将剑身向身体左侧迅速横扫,在空中画出了一个优美的270°火炎弧。
正面冲击的另两只怪物刚好一前一后向着她的背后扑去,这道火炎弧狠狠地斩在了怪物的胸前,在受到冲击后退时与后面的怪物撞在了一起。
她的眼神一凛,随后迅速跃起,将身体调整到了刚好面对他们的角度,右手扶住柄头向前推去。
锐利的剑尖夹杂着猩红色火炎就这么刺进了那只怪物的胸腔,紧接着以不可阻挡的势头继续推进并贯穿了与它撞在一起的另一只。
接触了贯穿伤口处的火炎此刻沸腾了,几近雀跃地扑向了两只怪物的体内,它们甚至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瘟疫般的火炎爬满全身,瞬息之间大半个身体都在极爆裂的火炎攻势之下融化了。
这一切发生在数秒之内,虽然对于剑术与战术来说安幕云是个绝对的外行,但这凌厉又狠辣的进攻手段与极高的效率还是让他在心中暗自惊叹了一番。
她的战斗仿佛是一场独舞,火炎翻飞之间出招,迅捷且直击要害。这个女人并不是个单纯的月下美人,更是一位杀伐场上的君王。
那个最初被击飞的怪物稳住了身体,由于第一次攻击被剑扫到,胸前黑色的皮肤此刻也被灼出了一个深坑,它朝着黑衣女人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咆哮,显然是受到了重创。
他们两侧与身后的怪物在看到这一幕后,停住了向前推进的脚步,站在原地,一时间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但这种僵持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几声更凄厉的嘶吼,怪物们又开始了行动,这次它们将目标完全放在了黑衣女人的身上,伸出漆黑的利爪分散开来,从四个方向朝着她冲来。
她完全没有注视几个怪物的进攻路线,只是将长剑朝地插了下去。双手扶于柄头之上,再一次微微闭目。
“红王,释!”
热度,这一次连安幕云都感觉到了那绝对的炽热,她的剑这次也出现了变化,原本紧紧包裹着剑身的火炎开始向外疯狂扩散,像是爆发了的岩浆一般朝着四周涌出。
有些零星溅出的火炎扑在了突进中的怪物们身上,瞬间那块被接触的皮肤就被消融殆尽,现在这把剑身上爆发出了火炎威势已经不是刚才可以比拟的了,她从地上拔出长剑,自头顶为轴舞动起来,剑身转动之间,触碰到的怪物都因为极致的温度而瞬间融化萎缩成一团。
在连续接触三只怪物后,剩下的只有侧方的那只了,而它的寿命也仅仅剩下了剑舞结束前的零点几秒而已。
这时,她心头一紧,应该是五只才对,但是朝她奔袭而来的只有四只!这时她看清了,那只最初被他击飞的,并没有进入围剿她的队伍,而是在此时朝着身后的安幕云而去!
已经来不及了,留给她的反应时间不多,在最后一刻,她直接收势,用收势瞬间的力道将红王脱手,掷向了安幕云那边。
安幕云看到朝他奔袭而来的怪物时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在即将与骇人爪尖接触前的0.01秒,恐惧主导了 他的每一寸神经,传说中那人之将死前的走马灯似乎已经在眼前展开。
想到这里他反而有些释然,虽说是将要以一个最不寻常的方式死在这个最熟悉的地方,但不安感却渐渐消失了,他渐渐闭上了眼睛,而那时黑色的利爪已经几乎要伸触及他的睫毛了。
仿佛这段时间被平和地消除,安幕云没有感觉到死亡的痛楚。
难道死亡都是无痛的?只知道手术有微创无痛却从没想到过死也可以这样舒适的。他睁开眼来,周围的一切景物都没有变,被破坏的路面,被贯穿后融化的怪物尸体以及飞溅出来的身体部件散落在各处,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黑色利爪已经停滞在前方,并且以飞快地速度开始消融直至不见。
原本应该是那炭黑色身躯所在地的面前,红王就那么斜插在地面上,就是它最终焚毁了即将取他性命的怪物。还没等到安幕云喘足一口气的时间,另一番景象又在眼前展开。
稍远处,一只满身孔洞的怪物伸出利爪,向着面前的女孩直刺了过去,女孩虽然第一时间使出了一个侧闪身,但看样子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在此时仿佛变得异常缓慢,安以然就看到那个漆黑的爪子慢慢接触到了她的衣服,然后深入到皮肤,刺穿了肌肉,传来骨骼崩裂的响声,最后完全地洞穿了女孩的整个右肩部。
它将刺穿了的女孩扬到天空,然后甩了出去,她的身体就这么砸在金器店的卷闸门上。
原来她是那么的轻,那样的碰撞都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来。血液在空中飞溅,带着温度的一部分也溅在了安以然的脸上,满眼鲜红的场景像极了绘卷中地狱的模样。
它不满足于只贯穿了女孩的肩部,于是又迈开步子走向已经瘫倒在卷闸门边的女孩,它的目标是贯穿她的胸口!
安幕云想到了很多,甚至比刚才决心赴死时想的还要多。
他眼中的画面就此定格,在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土地上,离家不远处的步行街中,月夜下的街道,在今晚这一切的光怪陆离之后,更在前方那个不知死活,或是说将要死去的女孩之上。
他想到人们最终都会知道,自己只是普通人罢了。想到这里,他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少年的眼中不知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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