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儿童票,谢谢。”安向窗口里递出一张钞票,售票员看了两人一眼,递出了两张票和零钱。
“这里看起来……”索菲亚本来想说“和我那儿没什么区别”,不过还是憋回去了。
“嗯?看起来怎么了?很棒吧?”
索菲亚点点头。
经过红色墙壁夹着的长廊,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成了开阔的大厅,一层层阶梯状的红色座椅从三面把舞台团团围住,在上面还有第二层观看台。
“这个,是真人演出的吗?”索菲亚问安。
“当然啦,不然呢?”
“不知道,我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总感觉很陌生。”
“我们的位置是——在左边下面,还行吧,虽然不是很好。”
剧院里还没有多少人,安像妈妈一样牵着索菲亚的手,来到她们的座位上。
“什么时候开始演出啊?内容又是什么?”索菲亚又忍不住问起来,安扬了扬手里的票:
“票上都写着呢。”
索菲亚这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她拿起票,上面写的内容是——“6月30日 11:00 18排14座 献给未降生之魔王的祈祷诗”。
“这个是啥,这个什么‘献给未降生之魔王的祈祷诗’就是演出的内容吗?”
“嗯,是啊。”
“安看过吗?这个讲的是什么?”
“嗯……我也没看过,这个似乎是古籍上记载的古老传说改编的,总之好好期待吧。”
“对了,现在几点了?这个要11点才开始。”
“现在才10点半呢,稍微等一下吧。”安没有看任何东西,索菲亚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时间的。
“那不是还有很久吗,岂不是很无聊?”
“有我在呢,不会无聊的。”安又摸了摸索菲亚的头,白色的头发从她的指尖流过,索菲亚感到了温暖,颤栗,和某种不知名的不适感。她抬起头看着安。
安低下头,把额头贴在了索菲亚的额头上:“还是说说之前的话题吧,索菲亚当了魔王以后,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愣了一下,索菲亚回答道。
“不要想太多,你想干什么就做就好,世界是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
“那什么事情比较有趣呢?”
“有趣……吗,我也不知道,世界上一切都很有趣,同时也很无趣,看你的态度。”
“态度?”
“是啊,现在和我在一起,觉不觉得无聊,还是说有趣?”
“还好吧,感觉一切都是新的。”
“是嘛……”掩饰不住的笑意从安的脸上涌起来:“如果你感到快乐,那就去这样做。”
“但是……我还是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安稍微想了一下:“没关系,以后你应该就知道了。”
“对啦,安以前环游了世界对吧,那我也要环游世界。”
安又笑了:“那个确实还不错,不过最好等你长大一点。”
“但是我是魔王呀,魔王不是很强大吗?”
“嗯,你说得对。不过强大如魔王,也会有无法承受的东西。”
“为什么说魔王很强大,但是我感觉我什么都不会呀。”
“没关系的,以后你慢慢就会了。”
索菲亚感觉到这样的对话有种既视感,然而又说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的话很奇怪,索菲亚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安突然又说道:“传说神之子诞生于世界的时候,出现了很多的异象,然而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直到祂告诉世人,自己是神的代表,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嗯?安?你在说神吗?我没太听清。”这个时候人已经慢慢多了一些,大厅里变得嘈杂起来。
“是啊,是神的传说。”
“神真的存在吗?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道啊,我觉得应该没有吧。”
安的眼神变得像孩子一样纯真,索菲亚注意到,她突然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伪装毫无意义。
那是伪装吗?还是说原本就是真实的自己?索菲亚突然间觉得,自己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她现在只想抱住安。
“安,对不起。”她把头埋在了安的怀里。
“嗯?为什么要对不起?索菲亚什么都没做错啊?”
“我总觉得,我骗了你。”
“你骗了我什么?啊,难道说你想起来什么东西啦!”
“没有,我觉得我不是我自己。”
“是嘛,你说得对,本来就是这样。”安脸上的兴奋神情又变回了温柔的笑:“没关系的,一开始每个人都是这样。没关系的。我看到的你就是真正的你呀。”
“对啦,我去买点吃的,你好好坐在这里,不要乱跑哦。”安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仿佛世界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又像是衣服一下子被剥离,索菲亚久违地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那堵温暖的墙不在了。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就像预示了世界原本的危险。索菲亚甚至不敢去看他们,她非常惊讶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索菲亚惴惴不安地在位置上坐了很久,安终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大饮料和一个大大的看起来像是装着爆米花的盒子。
安在索菲亚旁边坐下,安全感慢慢地,又回到了索菲亚的身体里。安从盒子里拿出一块食物喂给索菲亚,索菲亚咬了一口,那是类似于薯条包着鸡肉的味道。
“这个很好吃!”索菲亚小声叫道。
“是啊,慢慢吃。”安又把吸管口挪到索菲亚的旁边:“这个饮料也很不错,你尝尝。”
“安不吃吗?”
“我吃过很多了,你吃就好。”
索菲亚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东西,虽然肚子并不饿,但是这种零食还是激起了她的胃口。很快,戏剧就开始了,大厅里变得一片漆黑,接着有光打在了舞台上。
舞台上浮现起一座山谷间的洋馆,看起来古老而又衰败,天气看起来很炎热,周围几乎没有什么植被,洋馆的墙壁上却结着霜,大门也被冰所封锁。那样的景象让人觉得很远,又仿佛很近,而且就如同真的一样。索菲亚想起了立体投影技术,但是她所见过的似乎也没有那么逼真。她歪过头去问安:
“这个看起来好像真的呀!”
“是啊,这是专业的背景魔术师做的,很棒吧。”
“魔术师?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呢?”
“用魔法啊。这个比较复杂,我也不太清楚啦。”
看着舞台上的景象,索菲亚觉得自己仿佛在一步步地往洋馆靠近,接着走进了洋馆的大门。在接近大门的时候,那些冰都迅速地融化了,就如童话中所描述的一般。索菲亚这时意识到自己虽然坐在左侧,看到的景象却似乎是正对的。
“真奇怪啊……”索菲亚小声嘀咕了一下。
接着,舞台上出现了一个少年,那是一个真正的人,索菲亚断定,因为周围其他的东西虽然也很逼真,但是和他比起来总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少年在舞台上转了几圈,进入了背景的一个房间之中。
房间里有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那冰与寻常的不同,竟是通彻透明的,尽管有常人一般大小,却能够透过那清晰地看见对面的景象。在这炎热的天气中,这座冰雕却好像在这里存放了许久,却完全没有损坏和融化的痕迹。少年走近了冰,那像是一个用冰做成的少女,少女的脸上,凝固着悲伤的表情。
索菲亚明白,这个冰雕少女一定也是主角之一,因为她看起来和少年一样,有着更加实在的形体,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作为观众只要观看就够了。
“你还好吗?”少年接近了冰雕少女,看着她的面孔,那样悲伤的表情感染了他的心。冰的少女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能说话,索菲亚的脑海里响起这样的声音:“能和我说话,我好高兴。”然而冰块不能动,不能说话,也不能笑,冰的少女仍然如之前那样,保持着哀伤的表情。
少年走到少女的面前,用手触碰少女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索菲亚感觉到了,少年的手上一开始传来冰凉的触感,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冰块少女如同冻结大门的冰一样,飞快地融化、升华,化作了水汽,弥散在了天空之中。
少年离开了洋馆,他偶然旅行来到此处,又热又累,水都快要喝光,如果仍旧无法离开这片灼热之地,或许生命都会遇到危险。太阳高高地挂在天边,酷暑的风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太阳的威势减弱了,天空中降下了生命的甘霖。如同魔法一般,干涸的戈壁上长出了树与花,碧绿的藤萝蔓延上了洋馆的墙与窗。少年立在这生命的雨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雨是刚才的冰之少女的身体,少年明白了。冰之少女看见了他的困境,为了帮助他奉献了自己。
索菲亚又听见了,仿佛是那少女的声音:“能够帮到你,我很开心。”但是化作雨水的少女,没法对他说话。少女化作雨水倾注而下,想用这种方法表达自己的喜悦。
那些雨水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女再一次感受到了少年的温暖。然而少年却哭了起来,因为失去了少女,失却的少女的心,他发誓要找回来。
得到了水的少年,悲伤地踏上了寻找失去的少女的旅程。他寻找了很久,很久。他走遍了城镇、山谷、沙漠、森林,都没有找到少女遗留的足迹。时间过去了很久,少年几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世界上旅行。终于,少年变成了中年,中年变成了老人,老人再也走不动了,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冰之少女。
那一瞬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少年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少年,他站在了一条街道上,街道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家看起来都很快乐和满足。
少年沿着街道前行,路的尽头是一座美丽的宫殿,少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走了进去。
在宫殿的一个房间里,他发现了一个少女在沉睡,那少女的样子,正和那冰之少女一模一样。少年的心被强烈地触动了,他想要接触少女,他想要带走少女,他想要让少女得到幸福,他想要和少女永远地在一起。他没有忘记那一次少女拯救了他,他想要对少女说“谢谢”。
少年轻轻触碰少女的身体,少女就醒来了。她迷茫地看着少年的面孔,少年这才发觉,她并不认识自己。
少年这才知道,这个少女是这里的公主,她虽然长得和冰之少女一模一样,但是完全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少年明白了自己现在是魔王,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易地带走少女。不过,少女害怕的样子让他不忍心这么做。
于是,在留下一句“谢谢你”之后,少年离开了宫殿,他不愿意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改变少女的生活。她看起来过得不错,这就够了,少年心想。
少年在街道上漫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少年又变回了老人,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不过,这就够了。老人这样心想,永远地闭上了眼。老人离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
舞台慢慢地变暗,最终归于黑暗。接着,大厅里的灯点亮了,剧已经演完,有的观众站起了身,索菲亚呆坐在位置上,微咧着嘴。
这就是《献给未诞生之魔王的祈祷诗》吗?魔王到底是什么呢?索菲亚这样想,然而却并没有得到解答。那是因为——
坐在她旁边的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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