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夜晚。
挂着的电视排成一列，犹如临街店铺的旗子。先前还显示着1分钟字样的屏幕，此刻卡带般顿了一下，翻出“列车进站”这四个字。
列车的灯光注满针筒一样的隧道。
列车刚把门打开，就有一个人被人从里面推了出来。这个人在光洁的地面上打了几个滚后才得以趴下，足以看出推他的人用了多大力气。随着红灯亮起，警铃声响，他总算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地铁站里现在没有别的人，只有他，双手支在地上，仰起头目送列车离开。
“五月的某个晚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一趟列车开走。那里面有智美的遗体，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和另一具尸体。”
五天后。
“古川，把电话放到地下室里！”
能治好古川的拖延症的恐怕只有母亲。他总算关了电脑，从楼上走下来。
固定电话就放在客厅里。古川喜欢它的红色，尽管它已经很久都没有响过。它的青春时期应该是在两年前，那时古川通过它和朝木频频联络。
朝木，房间里挂着百叶窗的那家伙，现在也已经上高中了吧。古川一面这么想着，一面伸出手去拽电话线。
电话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古川拿起了听筒。
“喂。”对方说完这一个字后就挂掉电话。
联络簿的最后一页还是被翻到了。
朝木连和别人多说一句话的耐心都丧失殆尽。之前的每一个人一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总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茫然的情绪：
“朝木，朝木是谁？你打错了。”
朝木起初以为这只是因为大家很久没见面。可是几通电话打下来，哪怕他抖出自己的黑历史给别人听，他们也依旧想不起来有朝木这么一个人。
说是忘掉，其实看上去更像是他从没出现过。朝木打给古川时算是濒临绝望，说完“喂”后就再也不想说什么。“喂，你好，我是朝木，是你的朋友。”怎么有点自作多情的意味。
屋里的光线本来就暗淡，现在到了晚上，照明都得仰赖外面施工单位的灯。这种大灯的光亮称得上是暴力派，但也只有这种强烈的光才能闯过百叶窗的拦截，照到朝木面前的茶几上。
朝木是独居，他和父母很少联络。谁家的父母要是见了孩子这副窝在沙发里的颓废样子，一定会给他点教训。不过，朝木真的有理由保持现状，在他看来，他“殉情未遂”，而且还卷入到一桩奇怪的事情里面。
本来就不对报纸和电视抱希望，但他还是到处搜罗信息。没有，没有任何关于那趟列车的报道，也没有任何一起新的杀人案件。不会有人看到车上有尸体后还不报警的。他想要回智美的尸体都不知该和谁要。哪怕他打算背上嫌疑犯的称号，估计警局也没办法把智美还给他。
还有那个女孩，也带了一具尸体上车的家伙，她认为带着尸体到处跑是潮流吗？当朝木拉着智美的手，回想着美好的过去的时候，对面的一人一尸体可完全不是他们这种风格。血腥，恐怖，而且女孩的眼睛里还满是恐慌，怎么看都像是在被人追杀。
她把朝木推了出去，一点都不客气。
朝木自嘲地合上联络簿。
就在这时，房间里彻底黑下来了。
也许那些高三家长真的投诉成功，让施工单位罢工了。朝木正准备把手掌覆在最近的开关上，茶几上多出一个站着的少女。
她的手里握着此刻房间里唯一的光源——铅笔。
这种光简直类似于磷火，阴森而诡异。
朝木连连按了几下开关，但灯泡没有任何反应。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后，那个人的轮廓倒是隐约能看出来了。
穿着斗篷的，身高不过一米六三左右的女孩子。
朝木是从她的手看出性别的。借着铅笔的光，能看见那双堪称完美的双手。很不幸的，同样是借助这根铅笔，朝木发现这个女孩子是平胸。
她站在茶几上，对着朝木伫立着。
朝木经历了地铁事件后也不会动辄害怕。他收回黏着开关的手，礼貌地向对方伸手：
“要和我坐在一起吗？”
高中生的声音，还是很稚嫩的。
他伸出去的手碰到铅笔。
女孩将铅笔递给他，缓缓开口：
“第三十九号申请单，请确认。”
尽管看不见她的双眼，也能感觉到她的注视。例行公事的，你赶紧签完我就可以回家吃饭的那种。
真是一个脾气不好的家伙。
朝木想了想，他写过的申请单大概只有申请情人资格的情书，没写过别的。这是什么时候写的申请单？眼下女孩居高临下，看样子他不签的话她不会走。
如果这个申请单是申请捐赠寿命，他得准备逃命了。
“呃......抱歉，请问这是什么？”
“申请清空数据，”掏出纸张的声音，“缘由，即将死亡。目前数据已清空，还有一次还原机会。”
“你们清空了数据？”
女孩继续道：“通俗点讲，就是你的朋友亲人都不记得你了。”
朝木这下愣住了。
“背弃世界，自主选择清空数据。想撇清一切的人类都会提交申请单。”
窗外的大灯又运作起来。灯光渐亮，女孩的脸在明灭的光中呈现。
“反悔。”
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盘棋。
“退出。”
无动于衷的口气。
“必输的人类有权抽身。”她的右手做了一个手势，随后，一张单子飘落在朝木的膝盖上。
上面的字朝木一个也不认得，但他激动起来。
“如果我不签字，是不是数据就可以被还原了？”
原来没人理他就是因为这个啊。
让他没想到的，女孩居然笑了。
轻蔑的，不属于少女的讽刺的笑。
“我还以为你会对上面的另一个签名更感兴趣。”
朝木的目光移到最下面。虽然字不认识，可这单子的格式他认得。在该写着他的名字的地方，已经写上了另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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