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的脚下散落着公园的“残渣”。
锈迹斑斑的铁架,碎成石块的动物石像,枯黄死掉的树林和草坪花圃,以及水泥地面上的大片蛛网裂痕。雨山公园,岭回家的之路上的必经之处,大约十分钟之前这里还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模样。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破败萧索的冷清景象。
立于公园中央的钢铁灯柱早已扭曲的不成样子,灯罩被整个击碎散落周遭。入夜的黑暗肆无忌惮地欢舞高歌。
一切都在不停运转,而推动世界剧情发展的又是什么呢?
所以眼前的景象也是自己必须要接受的合理现实吗?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在某个环节出了错,不合理的因素反复叠加,最终迎来看似合理的结论。
“......”
一如少年十二年前的回忆中,触及,便止不住战栗的开始。
站在公园前的街道上,首先是身体起了反应,颤抖、冒出冷汗、腿部的肌肉不受大脑控制地收缩,持续了几分钟后,这些反应才退潮般逝去。然而岭的头脑却能够冷静地旁观,没有多余的情绪,如同一个旁观者,坐在荧幕前静待接踵而至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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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最先感到诧异的是他的眼睛。
毫无征兆的,夜视能力突然增强,如在白日一般,细微的事物也能看得明了清晰。然后——
然后少年亲眼目睹了世界脱轨的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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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不错呢......”
公园北面唯一保存完好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岭不知将其称之为人是否合适,因为对方已经缺失了身为人的绝大部分特征。
自根部不翼而飞的双腿,胸腹像被大型肉食性猛兽啃食而导致的血肉模糊的大洞,隐约可见其中多半断裂的、插于肺叶肠胃处胸骨,和尚起支撑作用的脊椎。
与其说是人,到不如说是串在竹签上烂肉。完好无损的除了头部就只剩左臂,而男人的右臂连同肩膊处干瘪的完全想象不出其内部曾有过血肉存在。
不错?什么不错?比起这个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吧?
“那个......需要我替你叫救护车吗?”
岭斟酌着开口:“市内医院的医疗水平虽说不上顶尖,但替你止住胸腔内的大出血我想还是不成问题的。”
前提是你能撑到手术台前,他在心中追加补充。
“......”
然而男人却像是听到了某个惊世骇俗的笑话般,面目扭曲地盯着岭仔细打量,然后长长吐了口气,才笑着说:“你这家伙还真有趣啊。”
“是吗......”
岭有些受宠若惊,他时常被别人说是“无趣的家伙”,无趣无趣,似乎早已被打上了标签,以至于自己也是如此认为。而现在,凌晨一片狼藉的公园内,首次被一名陌生男子称之为“有趣”,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那么,自己该用何种表情回应呢?
“......我可以把它当做是一种赞美吗?”
“啊,当然可以。”
只是,从男人裂开的嘴角中,岭感觉不到任何喜悦或是其他的正面情感。
不知为何,男人仅仅只是坐在长椅上而已,岭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惊人的负面情绪。
残忍的、暴虐的、绝望的、濒临崩溃边缘的,仿佛男人本身就是不允许存在于世的罪恶。而他说的话,即便是普普通通的感叹,却也像是恶魔在耳边窃窃私语,有着极端的蛊惑力。岭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很讨厌我?”
男人似乎洞悉了岭心中的微微抗拒和排斥。仅通过三言两语的交谈便察觉到对方的心理状态,还真是不得了的敏锐洞察力。岭自问没这种能力。
甘拜下风。
于是他便大方承认:“是有一点。因为依照你的身体情况来判断,应该处于濒死状态,而不是安静地坐着从容不迫地与我交谈,所以......”
所以,这让我觉得恶心。
令人作呕。
没错,男人双腿的断面处从没停止过出血,胸腹处的伤洞更是完全即死的致命伤。但本该死亡的男人却像个置身事外的人一般,眉宇间全无半点痛苦之色。甚至面色红润,只从头部来看并无半点异常。
如果说合理仅存在于人类的认识之中,那么男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不合理的根源。
“嗯嗯,”男人点头认同,“对于超越观察者认知的事物,对其抱有恐惧理所应当。未知不仅仅代表着愚昧,更是弱小的证明。不过啊少年,”他话锋一转,“你不同,你有这方面的认知,从反应就可以看出来,遭遇这种与现实脱轨的景象,竟然只花费了几分钟就平息下来,并且对此所表现出的感情仅仅只是‘排斥’而已......这正是让我感觉有趣的地方。”
男人悄无声息的笑容融在微冷的夜中,那弥漫开来的无与伦比的魅惑,有着倾国倾城的能力。
岭的头开始痛起来,一阵一阵的,有人在他的脑袋中“梆梆梆”地大力敲门,如同夏日突兀乍起的惊雷般震动心扉。岭弯下腰,干呕了几下,而男人只是微笑地望着他。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于是身体就擅自......”他苦笑,“就擅自起了反应。”
“无须在意,说起来,倒是我要向你道歉,以这幅样子面对热心之人的救助,实在失礼。”
“不,我才是,”面对男人的感谢之词,岭连连摆手,“没帮上什么忙,而且——”
脚下是以男子为中心蔓延开来的大片粘稠血液,冒着微密集小的气泡,炸开的瞬间腾起丝丝缕缕的白烟。
“——而且你也不像是需要去医院接受救治的样子。”
.
岭曾在某本医学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正常男性的出血量超过体内储血量的三分之一,会致死。
如今想到这个常识——这个他曾深信不疑的常识,却突然有种可笑的感觉。不是吗?面前的男人胸腹处的出血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三个成年男性体内储血量总和,也就是说男人的血早该流干了,而那伤口处如同坏掉的水龙头一般的血液喷出量是怎么回事?幻觉吗?
若眼前的一切不是我在梦中的主观映像的话,能够符合常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那是在医学领域如同笑话般的理论——
.
“医院?”
男人似是极短时间地沉思了下,接着用颇为怀念的语气说道:“那地方可救不了我的命,说不定他们还会给我打上一针强力麻醉剂,然后急不可耐地将我当场解剖。”
岭无言以对,男人说的话他颇为认同。那么除了打电话叫救护车以外,他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了。他完全可以扭头就走的,对于人类的无力他深有体会。可就是迈不出脚步,中枢大脑不断地发出“迈步”的指令,但身体却是一动不动。
是对面的男人玩的小把戏。岭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你听说过托马斯·爱彼德·克里克吗?”
当下的岭,就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鸟一样,除了开口讲话,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男人既然能不着痕迹地禁锢住他,那么将其杀死也一定不费吹虎之力,岭反倒平静下来。
“——《狭义不可能死亡概论》......吗?”
岭记得自己有读过介绍这方面的书。书名他忘了,只依稀记得其内容倒是有提及男人口中的名字。
对面的气息似乎有着刹那间的停滞,“哦,真叫人意外,只是一时兴致而已,没想到你竟然会知道。”
不知何时起,岭的脸颊通红额头冒汗,就连身体的表皮也是,呈现病态红晕。脖颈、手臂浮现出细且密如蛛网的血管,体内像是有大团的火焰四处乱闯般,短短的几分钟内全身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衣服被轻易地浸湿,鬓角发梢朝下滴着汗液。
是之前男人流出的血液中蒸腾出的白色烟雾?他这才注意到,那种无味的气体似乎吸入体内后会带来各种负面影响,且发作时间极快。身体不受控制、全身发热类似于高烧不退的状态。不过他与男人可是整整隔了近二百多米的距离诶?!
岭近乎缺氧地大口喷吐着气息,意识有些轻微地混乱,但身体状态实在太差,恐怕就算男人解除了他的自由限制,估计跑不了两步也会累的倒地不起。没办法啊,他想,毕竟主导权不在我这儿啊。
“......嘛......”
少年强撑着糟糕的身体,耸拉着眼皮抬头,露出一个颇感无奈的表情,开口,声音嘶哑。
“碰、碰巧看到而已啦......”
如此逞强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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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义不可能死亡概论》。
......
1951年,托马斯·爱彼德·克里克曾在他所就读的圣彼得堡医学院的院内周刊《PURSUE(追求)》上发表过这篇文章——作为他离校的毕业论文。
此后,医学飞速发展的几十年间,克里克和他的理论一直是被用作于反面教材反复引用。但也有人支持克里克的理论,认为尽管论文中有些内容过于荒诞且异想天开,但大部分的理论构想还是有一定医学依据的,而且它也间接地证实了某种生物存在的可能性。
Vampire.
不老不死的怪物。
统称——
【吸血鬼(Vamp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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