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床相当简单,尤伦加现制的简易吊床。没有被子,尤伦加要给林墨自己的衣服当被子被拒绝了。
所幸这里的夜晚并不冷,就算不盖被子也相当暖和。
林墨躺在吊床上,晃悠悠的感觉让他不太踏实。白天想了很久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到晚上被风一吹脑子忽然就冷静下来了,林墨也得空思考起那边的事。
他到底怎么了?
在昏倒前他确实地感受到刀砍进了自己的身体,醒来后却浑身不痛不痒,就连平日常犯的头痛也没了。
太不对劲了。
不管哪里都不对劲。
他真的死了吗?
这里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世界?……
林墨胡思乱想着,诸多想法在脑里吵嚷,然后都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看着比起地球远要明亮的月亮,林墨忽然想起自己的家人。
这时林墨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家人。
他忽然感到一种恐慌,——所有第一次离开父母的孩子都会感到的恐慌,但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恐慌——他一直想要离开那儿。
他痛恨父亲且迁怒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自从儿时递给父亲的自己第一篇短篇小说被撕烂后他就被打上了「没用」的烙印。他痛恨父亲为什么对年幼的自己那么严历,在那之前他除了学校的作文不曾接触过写作,只是看过些书罢了。父亲却依然不讲情面地呵斥那是只配在垃圾场被火化的连一点回收价值都没有的垃圾并说他根本不配写作。
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初次写作的小学生说出这样的话呢?
泪从林墨圆瞪着的眼睛中溢了出来,他伸手抹掉,转身闭了眼要去抓被子却没抓到,他这才想起来他没有被子。
他又想起母亲,他对母亲没有任何怨言,或者说——他不敢有任何怨言。母亲结了婚后就辞去工作照顾家里,每顿饭都做的他们喜欢吃的而母亲喜欢吃什么却没人知道,她舍不得花爸爸赚来的钱却对兄妹俩十分慷慨。她很温柔,甚至不曾大声说一句话。
父亲曾回忆过母亲产后抑郁症那段时期:“孩子夜里每隔一两小时就要哭着要喝奶,为了不吵我,她分了床,自己单独睡一间,每隔一两小时起来喂奶换尿布。有时候孩子既不饿也没拉屎拉尿,只是单纯地哭,她就抱着哄,常常一哄就是几小时。她受不了了,就跟着孩子一起哭,眼泪不停掉,张大了嘴巴却哭不出声,像个拼命要说话的哑巴似的……然后每天在我面前还是挂着微笑洗衣做饭……”
他心疼母亲,对她,他一直有种负罪感。但他不敢承认的是——他心里一直对母亲有种隐隐的恨意。
对母亲来说他只是「丈夫的没用的儿子」,因此她相对妹妹更加溺爱他,因为她可怜他。他常常感到母亲对于他只是爱屋及乌与一种同情,还有……愧疚。他曾偷听到母亲怀疑是否是因为继承了她的基因他才没能展现出与父亲相同的写作的天赋……
父亲是小有名气的作家,而母亲正是因为仰慕父亲的才华才与他缔结婚姻。他们是偶像与粉丝,对于粉丝来说偶像所说的一切都是绝对的,因此如果父亲说林墨“没用”,那么他就肯定是一个“没用”的家伙。
他的妹妹则继承了父亲的天分,从小就展露出了非比寻常的才华。
在外界看来,她是「父亲的女儿」,而这只因她是个女性。他则是「父亲的儿子」、「妹妹的哥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他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眼泪,心极快地跳动着仿佛随时要跳出他的胸腔,他拼命地深呼吸只求能尽快睡去。
他蜷缩起来紧闭上眼睛。
月亮啊——求你的光辉莫再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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