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庞大的黑色物体从斯蒂芬的眼前窜过。
燥热感在他的喉头发酵，凉意窜上他的后背。
空中阴云密布，却没有半点风，中欧草原的乡土味与业已腐烂的动物尸体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严重影响了他的嗅觉。
寂邈的原野深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斯蒂芬躲在一截枯树桩后，举起猎枪。
那双白皙的手本是用来弹奏钢琴等乐器的，现在却因其主人的鲁莽，不得不拿起武器。
——砰！
冲着扑上来的野狼开了一枪后，斯蒂芬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力量正从他的手中流失。
他的枪法不太准，只击中了野狼的右腿。
斯蒂芬咽下一口口水，他的手心冒出冷汗，但左手依旧紧紧搭在扳机上。
“嗷呜！”
野狼的牙缝中落下唾液，身子蜷缩起来，鲜红的血自伤口处簌簌流出，染红了银灰色的皮毛。
狼群聚集过来，将斯蒂芬团团围住，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好似代表死亡的奏鸣曲，使得斯蒂芬的心情越发焦躁不安。
上次他感到恐惧，还是在品尝朋友制作的黑暗料理的时候。
他不能死，因为还有重要的约定没有完成。
他在心中祈祷了无数次。
——于是，神明回应了他的期待。
“无知的人类，你为何而来？”
群狼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四周漫起的浓雾中，雪花飘舞，清冷的月光下，那对纯白色的翅膀若隐若现，一位的金发少年缓慢踱步至斯蒂芬面前。
他身着一袭白衣，周身散发出贵族的气质，腰间别着两把长剑，面部轮廓周正，五官亦无半分瑕疵，碧蓝色的双瞳镶嵌于清秀的脸庞上，眼神宛若转瞬即逝的流星，格外苍凉。
“天使，真的是天使！”
斯蒂芬欣喜若狂，他大笑着，随后忽地跪倒在地上，喘出大口粗气。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红发青年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2
颠簸的马车上，斯蒂芬睁开了双眼。
一只金色猎犬端坐于他的身旁。
【斯蒂芬，我无法在凡间长时间维持天使形态，因而选择化身为犬科动物。】
“这么说来，你愿意帮助我？”
【当然…我的名字是奥利弗，炽天使艾萨克·德·奥利弗，不过，我的藏身地应该很隐秘才对…】
“是一位自称尼斯洛克的亚洲人告诉我你在哪儿的，他还把地图给了我。”
【你真的相信我是天使？】
“我相信。”
【作为帮助你的代价，你也得助我一臂之力。】
“成交！”
3
马车的窗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即便如此，风依旧不停地往斯蒂芬的袖口里钻，他打了个寒颤，撩开窗帘，有微弱的光透进来。
热闹非凡的街市充斥着金钱的腐臭味，贫穷的气息被表面上的奢华毫不留情地掩盖过去。皇帝陛下的卫兵踏起整齐的步子穿过街道，虽然人数极少，却足以威慑那些妄图挑事的家伙。
“我的母亲独自抚养我和弟弟长大，她为了保护我们死于强盗的乱枪之下我与弟弟菲尔侥幸活下来，相依为命。母亲走后一个星期，一队卫兵闯进了孤儿院，硬生生地把我与弟弟菲尔分开了…那之后的数年，我跑遍全国，依旧没有找到他，这才把希望寄托在【天使】身上。”
【无需多言，给我一些与他有关的东西，只要他仍活着，我便能找到他。】
金色猎犬艾萨克目光如炬。
抵达目的地——奥地利帝国首都维也纳，忍受着车夫异样的目光，斯蒂芬把车费付清。在普通人看来，对猎犬自言自语的斯蒂芬确实像个疯子。
下了车，斯蒂芬与艾萨克行走在维也纳街心。
纷飞的雪花将屋顶染成了白色，空气中飘过富人们餐桌上的火鸡和苹果的香味，依稀传来觥筹交错的声响。高大的青年在寒风中昂着头颅，火焰般的卷发在风中飘扬。
漫步到教堂附近，只见一位衣着单薄的小女孩匆匆地从教堂那边走过来，她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因为什么不幸的事而感到绝望，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哆嗦着。
“怎么了？小姑娘。”斯蒂芬驻足，弯下腰询问道。
“我的邻居雷德尔老爹正病得厉害，他唯一的一个孙女上个月得了伤寒病死了…老爹哭瞎了眼睛，正躺在床上发着高烧，他告诉我…他有一个愿望，在愿望没有实现之前，他不能死，否则他的灵魂就不能升往天堂。雷德尔老爹是一个善良的人，喜欢画画和音乐，每到春天他骑着马到森林里去，秋天带着一大捆画回来，把卖画的钱分给那些穷困的邻居，而他自己穷得只剩下一架破旧钢琴，呜…”小姑娘的眼眶泛着微红色。
【恕我直言，斯蒂芬，我们不该在琐事上浪费时间。】
斯蒂芬没有在意艾萨克的话语。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有什么能帮到你？”
“我的名字是爱丽丝…雷德尔老爹天天念叨着，想要去再看一眼森林和大海，到塔西提岛，到阿尔卑斯山去看一眼它们——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了，多好的老人啊，可是没有人能帮他实现这个愿望…我刚才去了教堂向上帝祈祷…神父告诉我他会好起来的…主会保佑他的。”
“好了，不要再伤心了。”斯蒂芬拿出一块手帕，擦干了爱丽丝的泪水， “我知道实现雷德尔老爹愿望的方法！”
雷德尔老爹的家位于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推开虚掩着的木门，斯蒂芬见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雷德尔老爹。
“艾萨克，雷德尔老爹还有多少时间。”
“半小时。”
砖墙上贴满雷德尔老爹的画作，看完后，斯蒂芬思索片刻，敲定了主意。
他打开床边旧钢琴的盖子，坐在旧钢琴前，心中涌起一种神秘的激情，手指轻轻地按动着琴键。
灵感和激情瞬间迸发了出来，他专注地弹奏着，美妙的旋律响起。
听见斯蒂芬演奏的乐曲，雷德尔老爹回光返照般坐了起来，咧开嘴微笑着，头部也随着音乐的节拍在摇晃，他喃喃自语道：“啊，看到了，我看到了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塔西提岛四周的海水，还有海鸥，森林，耀眼的阳光，全部看到了！上帝，我的灵魂终于可以升往天堂了…先生，感谢你在圣诞之夜让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一切——我终身热爱的大自然。”
说罢，他闭上了双眼。
“谢谢您，斯蒂芬先生…”
“不，是你帮助雷德尔老爹实现了他美丽的愿望…小爱丽丝。”斯蒂芬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几枚金币，放在小爱丽丝的手心中，“这些拿去为雷德尔老爹下葬，剩下的你就买双新鞋。”
斯蒂芬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小爱丽丝的额头。转过身拉开门，大步走进夜色之中，那头火焰般的卷发在风中飘扬。
艾萨克跟上他的步伐。
【愚蠢。】
“可我觉得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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