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妳会来。”
天央祭第一天,大早上就被自己妹妹踢出家门去执行任务的她来到了来了两次、依然看不习惯大的夸张的学院大门前,还在犹豫是否该找个人问路的时候,她就先一步被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有着蓝色波浪长发的精灵搭话。
不知道是不是身为学生会长的身分,对方并没有像一路上其他的龙胆寺学生那样穿着便服,而是一身她见过了几次的靛色连身裙制服的打扮。
“妳、妳好。”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是比预定的还要早见到要找的人让她有些慌乱,打招呼的声音,比自己想像中的稍为僵硬了一点。
“今天是一个人来吗……?”
“是的。”
“那我先带妳去学生会室吧,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勾着令人无法读懂的微笑,蓝发的精灵发出了独处的暗示之后,便带着她的脚步并肩而行,走进了过大、且因为各式各样的摊贩而会令人迷失方向的校园中。
没有看见时常跟在对方深厚的那小小身影。看来,琴里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带走了二叶,不过也因此需要陪二叶一天,今天的谈话必须得靠她自己进行。
大部分的内容已经和琴里讨论完毕,她的任务也就是当个传话人而已………至于诱霄美九的反应以及临时应变的部分,琴里说交给自己…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虽然知道他们人不坏,但她打从一开始便不指望缺乏常识的拉塔托斯克众人的后援,甚至连耳机也没有戴上,免得被那些充满个性的馊主意给惹得心慌意乱。
一路上,诱霄美九给她介绍了一些摊贩。路过和对方打招呼的人,也都会向走在学院内无人不知的偶像旁边的自己投来好奇的视线,不过可能是因为忙碌的早晨过于匆忙,并没有人开口询问。
直到走到了沉重的木制大门之前,她们都没有再进行过对话。
打开的木门后面,并非诱霄美九一开始所说的那样仅有她们两人。
“会长,东西都在这了……岚和我老姊拿走了几样,不过我有告诉她们要留下一些给您。”
见过几次的中性美人见到她们两人出现在门后便抢先开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身上并不是上一次见到时的男装装扮,而是和她身旁的精灵一样的校裙裙装。
对于这样一位无论男装女装都很适合的美人,她一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若不是曾见过对方双胞胎的另一位双子,她大概还会以为眼前的人另有其人。
“谢谢你,小冬,你可以稍微逛一下了。中午的时候会开始忙起来喔,差不多那个时候回来就可以了。”
向对方道过谢之后,美九望向了摆在平时成员们使用的小桌上摆满的各样小吃,露出了微笑,似乎颇满意那两个顽皮的学妹难得客气的「搜刮」。
没再多开口,冬树只是点了点头算做应答,态度一如既往的冰冷。
只有在走出房间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对她微微的皱了皱眉。
那道视线,与其说是和一路上其他人一样的好奇视线,不如说是带着疑惑……至于疑惑什么,其实也不难猜测………应该是疑惑为什么今天和诱霄美九两人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她不是二叶,并且诱霄美九还隐隐示意着让他回避给她俩腾出独处的空间吧。
这一解释,她自己可能也说不出个清楚,于是只好假装没发现对方眼中的困惑,僵硬的微笑等待对方出了门口后将门给带上。
“坐吧,先吃点东西。这么早过来应该还没吃过早餐吧?”
美九率先走到了沙发前坐下,招手招呼她。
她想了想,就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整了整裙摆之后,也坐到了其中一个沙发上。
两人的中间隔着那张堆满食物的桌子。确实还未进过食的肚子令她难免的被那些散发着可口香味的食物吸引住了目光。
“这些是我让小冬从学院里面的摊贩随便买来的,算是临检,也顺便填填肚子……妳也随便挑喜欢的吃点吧。”
随口和她闲扯了几句,对坐的人扫过了各式各样的小吃之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碗不知名、颜色清透的浓汤,拿起后也不跟她客气的掏出汤匙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她老实说有些犹豫。如果眼前的人是锦或是纯美的话,她可能不会想那么多的跟对方一起吃,不过或许是个性使然,尽管此时双方的立场特殊,她还是没办法放开自己的在几乎如同陌生人一般的诱霄美九面前进食。
不过此时对方都开始吃了,她没动作也显得很奇怪,于是她只好压下心中的别扭,动作轻巧的取过一个饭团,缓慢地啃了起来。
进食时没有人发出声音,不过从打开的窗透进的清爽风声,倒是没有让这股沉默太过难堪。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诱霄美九会知道她会来找她,但今天并没有像那天一样关着窗,对方大概没有打算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才对。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疑惑。
为什么诱霄美九会知道自己要来?而她要自己和她独处,莫非是知道了自己来找她的原因?
想着事情,本来吃东西就不快的她嘴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那碗本就不多的浓汤早就被诱霄美九喝完扔进了垃圾桶。诱霄美九也没有再拿其他东西吃,而是坐姿笔挺的端坐着,睁着那双美丽如紫色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她。那读不懂的目光仿佛试探一般打量着她,让即使在游神的她也被无言的压力唤回神。
为什么呢?明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为什么诱霄美九,看起来像是在生气一样……
承受不住这样的压迫感,她将最后一口饭团咽下之后换了一下坐姿,却发现对方依旧睁睁的看着她没有开口。
“那、那个……冬同学平常都是那样的打扮吗?”
有些艰难的开口,却因气氛凝重使然,说出口的并不是她今天来此想要传达的话。
大概是希望在触及到沉重的话题之前,这股无声的沉默能被打破,让这仿佛凝结下沉着的窒息感消退,她才会随口说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否则的话,她感觉自己会被这股压力给压垮,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啊啊,小冬啊……这话说来可能有点长呢。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学校规定学生自治组织需要有至少一名男性成员,不过我在这之前由于某些原因无法与男性接触,反正看小冬长得那么标致,我就请小春跟他商量,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后来他就妥协了。”
接到她的问题之后诱霄美九呻吟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言语的思考了两秒,然后说道。
“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有学生会活动的话小冬就会打扮成那个样子……虽然最近我在想是否是时候不再勉强他做那样的装扮,毕竟他虽然从没抱怨过,但也是男生嘛。”
说着说着,诱霄美九敛去了周身弥漫的压迫感,露出了笑容。
那是今天她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见的,仅仅是因为感到放松而自然流露的嘴角弧度。和到目前为止略带距离感的礼貌性微笑不同的真正意义上的笑了。
她想,她现在应该也笑了吧。
她是为什么而笑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只是因为看见那松懈的笑容,才不经意地被感染般放松了脸颊上的肌肉。
不是身为拉塔托斯克的使者和精灵,而是作为应该以更平凡的理由相遇,然后相处的朋友。
那一瞬间,她有这样的感觉。
令人忍不住想要抓住,甚至是停止住的一瞬间。
这次的封印,已经牵扯到了太多太多,太多的事、太多的人。已经不仅仅是被拉塔托斯克赋予的任务;不仅仅是琴里被幼时的记忆影响而希望封印不受管制、会夺取他人性命的灵力;不仅仅是她……不,是「他」希望能够帮助精灵过上普通生活的愿望。
二叶、美九、以及后来才和她们接触的「他」和琴里,还有因此而在错综复杂的巧合下诞生的自己。全部的人、不同的想法,所有的一切已经被这如神开的玩笑一般的封印条件弄得纠缠不清。
这脆弱的平衡,真的应该由「他」所认为正确的方式去打破吗?而除她之外的三个生命的方向,真的交由她这个仅仅拥有暂时且不完整生命的人来决定,真的好吗?
和已经注定消失的她不同,她们应该可以为自身找到更加美好完整的解答。
不应该由她,或是任何一个人的一己之见决定的生命,才能真正的拯救这些落世界之外的遗孤。
那再平常不过,反而因此而珍贵的笑容,成为了她最后欠缺的那一丝决心。
她并不排斥「他」的作法,只是她埋怨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方式,却不愿去思考和信任、一昧逃避周遭的人的那份迟钝无知和莽撞。
夺走他人的心,却没有将自己的心也给予对方,自然,「他」无法理解那些天真、却不是愚蠢单纯的精灵们说不出口的话语。
想要帮助他人,并不是拥有一颗热切的心便足够。只要方式一旦错误,那双想要拯救谁而伸出的手,反而会将对方推入无底黑暗的深渊之中。
囚笼只是换了锁和主人,并没有同时解放飞向天空的翅膀。
痛苦,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持续,痛得更强烈、藏得更深隐。
「想要你的眼里只看着我」,那句因为太过自私和任性,而无法从任何一名精灵的口中吐露的话。
在成为「千早」之前,他并不晓得这些。
在轻松欢快的笑声落下之后片刻,她决定抛弃来时被决定好的那些说词。
瞬间,她发现胸口轻松了许多。就像是一直压迫着心房的拴,终于得到解放。
原来,这才是她一直想做的事。除了原本应该封印这两个精灵之外,她想,她也找到了自己稍纵即逝的生命存在的理由。
不是以错误的方式留下因注定分别而痛苦的痕迹,而是将错失彼此的线段联系起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其实,今天,我会来这里,是有话想传达给诱霄前辈。”
“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为了弥补从前「他」的无知和意气用事,所以她出现在了这里。
告知他他不曾察觉的事物,同时做为桥梁,联系起今后他将邂逅的精灵们、以及他自己到更多形式的未来。
她想,这才是她——五河千早,存在过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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