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人，赵家屯内一万五千步军，一万骑兵，即使击败了眼前的胡兵，又怎么挡得住南下的数万新胜之众！”萧霁被火急火燎的部下们救醒，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彭声对着自己的耳朵大声发表着他的观点。
“退？退哪里去？退到三唐吗？此地距三唐的路程有多远我们都清楚！”贾庆愤怒地盯着彭声说，“若想退，就得把步军全部放弃掉，只带骑兵退，放可能有军队能撤回三唐！这损失你担当不起！！”
彭声低下头没了声响，萧霁的临时指挥所里一片死寂。这样说可能有点问题，因为每个人都能听见北方传来的喊杀声。
贾庆急忙走到失神的萧霁面前躬身说：“大人，下官请求立刻全军出动，击溃面前的敌人后立刻前往媛唐城坚守。还有，现在派出探马报告朝廷，让武忠军、定忠军所有军队前来支援！媛唐城池坚固，粮草丰裕，可以坚守。何况我等手中依然有数万军队！”
“末将附议！此地距媛唐城不过二三十里，即刻就可抵达！”
“末将附议！”“末将附议！”
彭声想了一下，也同意了贾庆的提议。这时候往南撤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就近入城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萧霁缓过神来，盯着贾庆的脸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命令道：“全军出动，务必击溃前线之敌！不许追击，前往媛唐！”
“三唐防御使贾庆！战后你领一千骑兵，在通往媛唐道路上警戒！”
“下官遵命。”
。。。。。。
赵家屯前线。
“娘的，怎么胡贼杀也杀不完啊！”龙滔说着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了自己卡在骨头里的军刀，擦了下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的液体嘟囔道。
然后并没有人回话，身边所有人无论敌我都在拼杀。打到这个份上，双方虽然都已经筋疲力尽，但却奇怪地全部杀红了眼，没有一个人想撤退。得到了骑兵有力支援的神御步军们发起了反攻。但胡人似乎也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及时地稳住了战线。双方不知道各自派出了多少支小分队想包抄各自的敌人，但又被各自的敌人给化解掉了。
这时候绝对不能退，一有松动退让那就是全部崩溃，双方都知道这个道理，寸步不让使得战斗异常地血腥艰难。
这时候需要对敌人来最后一击。
团练使贾庆、都指挥彭声率领骑兵天神般从屯内冲了出来。由于步兵的奋战使得胡人无暇关注屯内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游骑巡视周围。当胡人骑兵听到对面飞驰的马蹄声时，他们马上意识到自己要完蛋了。
一万余屯军骑兵的降临最终振奋了友军的同时彻底打垮了胡人的士气。在点赞的交锋过后，胡人吹起了撤退的号音，所有骑兵一致的调转马头，向北逃窜去。神御军队欢呼着想要追击，却被贾庆领着的马队一个个拦下。他带来了萧霁的命令。
立刻前往媛唐城。
郦远英和龙滔带着一身血污被单独引领着精疲力尽地骑马到萧霁跟前，他们惊讶地发现萧霁好像短短半天内像是彻底老了一样，目光失去了神气。他们从萧霁口中知道了前屯发生的消息。
“必须把这一消息保密，泄露者夷三族！知道了吗！”萧霁有气无力地说，但郦远英他们明白这话里面的狠劲。
“大人，战损情况出来了。”一名百户走到萧霁旁边躬身行礼，萧霁挥挥手，一名亲兵接过百户手里的纸扎展开读了起来：
“步军阵亡及伤重不可救者一万千六百余人，轻伤者两千余人，火枪手伤亡五千六百余人，骑兵伤亡四千余，火炮损失二十三门。另有游击万里、副指挥徐宁、王嵩等七品以上将官三十余人阵亡。”
“斩获如何……？”
“胡贼首级清点一万七千余颗，另生俘三百余人，获得马匹一千余匹，箭矢三万余杆。”
简单的算了下，萧霁叹道：“也就是说半天里我就没了两万多人吗……”
由于屯军是最后派出去的，所以这统计数字里边军的伤亡占了大部分，也就是萧霁这次拉出来的六万多人里边军可以说是都打完了。尤其是火枪手，幸存下来不带伤的人连一个千户队都没有，直接算是打完了整个建制。骑兵也是，踏白兵被彻底打残，剩下的大部分是北营和胡丁骑兵，并且算上了所有将官的骑马亲兵，都是被宝贝得不行的精锐骑兵。但就算是精锐如果再来一战的话估计也要全部入土的。
而将官的损失更为惨重！虽然中高级军官只有万里和徐宁、王嵩殉国，但基层的边军军官几乎被一扫空，许多部队的百户和都官、旗官全部牺牲。
虽然干掉了一万七千多胡兵，但胡人并没有这么严密的军队建制，他们遭受的损失比起数字对比来说实际上要更少。
“不管了……打成这样是我的失误，报告就按实际写吧，一切听朝廷的旨意好了。就写上小胜吧。”
“小胜？大人，首级一万七千多颗，怎么样都能是大捷吧？”
“可我失去了两万多孩子啊！”萧霁厉声打断道，这名百户识相的闭上嘴。
“现在看来，捷报什么的都不重要了。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萧霁摇摇头，然后看着面前行进中的士兵，虽然劫后余生，但他们脸色却并不开心。他们并不知道前屯惨败，他们只是为死去的战友惋惜哀痛，对自己的未来迷茫。
因为没有时间埋葬尸体和仔细打扫战场，倒毙的人马尸体经由下午的太阳光照射已经迅速腐烂，令人作呕的臭味越来越浓。萧霁也待不下去了，他踢了踢马肚子，带着一群军官走在队列的旁边。
现在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步兵的速度十分缓慢。郦远英带领的一支骑兵先行探路，贾庆则带领一支骑兵来回巡逻。萧霁一路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两人有任何一个回来，跟自己报告发现了敌军。
“大人！大人！郦将军回来了！”一名旗将快马上前，萧霁猛地一惊，心顿时到了嗓子眼，他看见一队骑兵在大路上飞快地奔驰过来，前排的步兵也出现了骚动。
郦远英留下众人，带着一个骑兵上前说：“大人，翻过这缓坡已经能看见媛唐城了，周围的围城营地也被肃清。这位是媛唐防御使张柔。”
萧霁大喜，看着张柔下马上前行礼。张柔报告道：“禀大人，上午接到大人的命令时，围城胡贼大多数已经离开。团练伍定与末将等率城内边、屯军四千余人杀出，烧尽了胡贼的营地。营地内只有一千多胡贼全部被杀死。现在城内还有守军三千余人，粮草可供一万人吃六个月，足够大人驾临。”
“好好。那你们有没有收到北边的战报？”萧霁放松了些后紧接着问。
“回大人，前日有中屯旗号的军队急行军路过北上，并没有探马回报。媛唐也派出了探马，至今没有人回来。”
“……”萧霁和郦远英脸色顿时阴沉。“怕是跟着他们全军覆没了吧。”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没有说出来。
“唉……。好吧。张防御，现在离媛唐还有几里？”
“不到八里。”
“好！传令下去，加快速度，进城休憩！！”
“是！”两名旗将赶忙飞马冲向队伍两端去传令。萧霁抖了下缰绳催促着**座马，张柔和郦远英也陪在他身边。
“嗡！——”突然队伍的前段爆发出骚动声，一时人声大作，旗帜和灯笼也摇晃不已。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事情，一个劲的踮脚往前面推挤。
“怎么了！来人！给我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郦将军！给我把队列维持住！”骑兵飞快出动将不守纪的士兵打进队列里，还有几个人想上前去，但他们看见先前那个去队伍前段传令的旗将策马跑了回来。于是他们也就拉住缰绳站住不动了。
“怎么了？！小伙子！萧霁盯着那个旗将问道。
“大，大人……，来不及了。”他的眼珠里显示出毫不掩饰的惊恐，“媛唐城后出现了无数火把，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啊……”
萧霁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他立刻驱马冲到了坡顶，郦远英和张柔已经其他军官亲兵也跟了上来。
夜幕中，媛唐城漆黑的轮廓依然醒目。而在它的身后，无数明亮的光点紧紧的贴在地平线上晃动着。远处传来的沉闷雷声此刻像一杆攻城锤，狠狠地打在萧霁和一些人的心窝子上。
“急行军！！！让所有人拼尽全力进城！！快！快！！”萧霁大声吼道，士兵们早已经骚动不已，听到萧霁的话也顾不得想有多累了，一个个都拼尽了全力跑起来。
“怎么？那些是胡贼吗？还是北边过来支援的军队，还是难民？？”张柔不解地问，“大人，要不末将带人去看看？”
“张防御，我告诉你吧！几个时辰前我得到消息，前屯败了，两路援军全军覆没。北三卫不知是否已经失守，但现在整个远北三唐府，能用的兵只有我们这一支已经筋疲力尽、四万人不到的军队了！”
“郭逄声称有数万新胜敌军正在南进，如果他们就是的话，那我们已经完了。”萧霁看都不看目瞪口呆的张柔，带着人马冲下了坡。张柔刚刚想动身，就看见夜空中爆开了红色的烟花。
这烟花颜色是告急的颜色。敌军到了。
张柔立刻骑马奔驰，一路上所见到处都是丢弃的盔甲与兵器。骑兵们大多都已经跑在了前面，而步兵则远远地落在后面。耳中听到的马蹄声渐渐变成轰雷声，大地再一次颤动。
哭喊声、马蹄声、风声……张柔的耳膜感到疼痛，他看见了媛唐城大开的南门，军官们和骑兵们拥在一起挤进城去。但城门狭小，一时间太多的人堵在门口，竟然谁也进不去。但仔细一看，无论是城门前还是身后，萧霁的大旗已经不见了。
张柔无奈的退到一边，看着这出闹剧。震感越来越强烈。所有人心中的求生欲都是那么地强烈，但全是徒劳。
与此同时，城墙上也传来了枪炮的声响。应该是城内的守军已经登城作战了。
“胡人！胡人来了！！！！”突然一声哀嚎让几乎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张柔惊慌地望向旁边，媛唐东西段城墙的尽头都冒出来一大批举着火把的胡人骑兵。他们迅速地会合，在距离南门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关城门！————”铰链作响，士兵们拼了命地想挤进城去，但城门在机械推动下逐渐关闭，人群被活活地推挤出来，更有人被整个夹扁在严闭的门缝里。不甘的哭声与哀嚎响彻整片大地。
但奇怪的是，那帮胡人并没有发动冲锋。他们在射程外熄灭了手里的火把，城墙上的人和城门口的人立刻失去了他们的位置，但城门悬挂着的灯笼却在黑夜里十分显眼。
马蹄声！他们冲锋了！
一些军官开始组织外面的留着的人马列队准备迎接冲击，但一路上丢掉了大量武器的士兵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排列阵型。城墙上的士兵也因为黑夜无法提供支援。
随即，张柔看见了火雨，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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