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有什么价值呢？”他歪头反问，挑眉的幅度极大。
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回去。
军师无奈地低下了头，似乎感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熟悉感再度扑面而来。
军师将手套戴了回去，从面具之下传来依旧沉闷的声音。
“你拥有愚者之剑的所有权啊，而我需要那把剑。”他似乎有些抱歉的样子，“白奇老师，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我需要你，”
“许冷华也需要你。”
军师没有理会他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没有如履薄冰和小心翼翼，更多的是如鱼得水。
“妈妈，妈妈，快看啊！风车多好看，转起来更好看！”幼小的孩子举着彩色的纸风车从他身边走过，屠夫忽然觉得军师的眼中多了几分悲伤，虽然他看不见那空洞面具下的脸，但是直觉如此告诉他。
孩子一头撞在了军师的身上，竟然弄得那位军师一个踉跄。
孩子抬起头来懵懂地看着军师。
“空白的！空白的脸！”
然后他拍着手笑了起来。
军师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动作有些轻柔。孩子呆呆地看着他，不顾手中的风车也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冒犯了……冒犯了！”妇女急急地跑上来，将孩子的头狠狠地压在地上，不敢再看军师一眼。
她连连磕头，像只啄地的臃肿母鸡。
“行了，你们走吧。”军师淡淡地说。
妇女如蒙大赦，不顾孩子的抽噎哭泣，她拉起孩子，一边磕头一边离开了。
他似乎听到了军师的一声叹息。
“你在喟叹什么？”他问。
“我曾经也是这样。”他回答，点到即止。
“先别急着拒绝，”军师向着他伸出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很远吗？”他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许冷华原本被锯子手桑松救回来了，但是她中途醒过来之后跑掉了，连桑松也拦不住她。”马车停在两人的身前，这个时代平民百姓基本上还是拿着马车当代步工具。
毕竟拥有空间移动能力的至高铁律所有者极其稀少，而且副作用极大，机车对于一般人来讲，因为燃烧昂贵的黑墨石，车票也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起的。
有侍者恭敬地跑过来为军师拉上帘子，让他缓步步入那熏香点燃的车厢，军师似乎是有些不适地用袖子遮了遮鼻角，他看向车下的屠夫。
屠夫犹豫了一会，还是上来了。
轮子和凹凸不平的地面摩擦，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她为什么跑……”
其实想想也能想到，她已经察觉到自己不是他的白奇老师了。
走了才是理所当然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军师双手做出托举的动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掌心的那空虚之物。
“她说了，她等你想起那个约定，然后去找她。”
找她，哪怕踏遍天涯海角。
屠夫罕见的僵硬了。
风吹起帘子，帘子之上的串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长久的寂静。
在马蹄停顿的声音之后，身穿肥大工装裤的小女孩牵引着马匹停到它该有的位置。
他的侧脸之上沾满油污和烂泥。
“先生，给点钱吧。”她奶声奶气地说，眼中却没有光。
显然的，她看不见。
军师掏出一个金币放在她的手中，她感受到那种沉甸甸的重力，于是笑逐颜开起来。
“那么多钱的话，对她不好。”屠夫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能在金钱之下保护自己，死也是迟早的事。”军师回答。
屠夫觉得军师的脸像一张扑克。
两人并肩走过繁忙的田垄，有农民挑着水和粪便颤颤巍巍地从两人身边走过，黄白溅射又落地。
和那时候的血一样。
都是人体之中的垃圾。
孩子们手拿雏菊去扫墓，东方的爆竹传入之后，人们也经常用着噼啪的声响去祭奠，似乎只要声音足够，就能唤醒任何东西。
他们并肩走进花圃。
一路走过去，黄色白色和蓝色，铺展成精致的碎花。
那是一块布，包裹疮痍。
登上山丘，最后停留在小小的土包面前，土包前有一尊石碑。
“这是……”
上面写着“威斯”。
威斯……
“是白奇的墓，真正的白奇葬在这里。”军师回答。
屠夫感觉有些愤怒：“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白奇——”
“不，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区区人类。”
他听见军师回答的声音。
“一个也许连一个小女孩都拯救不了的人类。”
他曾经对许冷华说过她不会痛苦。
现在他爽约了。
军师继续往下说着：“白奇下葬的时候，用的是你的模样。”
“没人为他欢呼，有的只有沉寂。”
“人们惧怕他的杀人如麻。”
“镜千影把你和白奇的容貌对调，为的就是寻找他自己的心魔。许冷华从希望陷入绝望，这一瞬间的转换就能使她身体之中的魔气暴走最后化作混沌。”
“但是她却没有绝望。”
军师说，
“是因为她还相信着你。”
军师在白奇的墓前合掌，祈祷之后将手伸到脑后，缓缓地解开了后脑之上绑着面具的绳子。
“你——”
军师没有理会他，他透过面具和脸皮之间的夹缝看着屠夫。
他看到了熟悉的脸。
“镜——？你……你怎么会？”
镜柯是如何成为“军师”的，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的面具之后隐藏的是什么。
“嘘，”军师说，眼神依旧散散的。
“你不答应的话，许冷华就没救了吧。她离开我们是为了逼迫你——还真是小孩子气的选择啊。”军师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有些苍白的脸在此时终于显得有些红润起来。
“是你在逼我。”屠夫苦笑。
太阳刚才藏在云层之后，现在又露出头来，撒下金黄色的光泽。
此刻他忽然下定决心。
屠夫亲吻军师的手背，向他跪下。
“我愿意加入远征军。”
“为了我的愿望……我将献上我的忠诚。”
喉咙里的味道说不清，有些像是一杯晃荡在茶渍之上的劣质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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