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惊魂未定的芽衣盯着站在自己前面的人说道。
周围的丧尸全都停止了动作，连直到刚刚都还不绝于耳的求饶和惨叫声都已经消失了。整个世界的景物都像被某台按下了快门的相机定格住了一般，飘落的树叶也停滞在了半空中。
时间静止，也许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此情此景了，万物都被强制停止了活动，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再被允许。
除了芽衣......
和她面前的人之外......
“回答我啊......”
芽衣无力地叫着，仿佛像是祈求一般。
这里是梦境，是虚伪的空间，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只要自己醒过来，这个空间就会像烟雾一样散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但......
为什么......
这种虚假的东西......
会让自己觉得这么痛苦呢......
“无助、悲伤、痛苦，这是汝让吾保管的东西。”
站在芽衣面前的少女轻声说道，话语中的忧伤像是直接传达到了芽衣的心中一般。
“我根本就不记得有让别人帮我保管东西。”
“是啊，汝当然不知道。”少女将因低头而滑落的发丝重新盘回了耳后。
少女背后的骄阳愈发施虐着，阴影让芽衣无法看清她的脸，唯独能够看到的，只有那乌黑的长发、迁细的手臂和一身芙蕾雅学园的女式校服。
“不过，汝觉得，汝在这里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芽衣喃喃地重复着少女的话，不知道她话中所指为何。
“呵。”少女却没有打算给自己的问题给出解释，反倒是自顾自地说起了与其毫无关联的话，“在第三次崩坏爆发之初，产生了大量的崩坏能，这些具有巨大能量的崩坏能出现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即将成为其载体的地球都来不及消化。”
“不顾容器的容量就不停地往里塞物体，这种愚蠢的行为毫无疑问会对容器本身造成巨大的损伤，何况是填满了崩坏的能量。承受不住的地球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城市毁灭、物种灭绝、天灾不断，本来身为地球霸主的人类也数量骤减，这些居高自傲在，只以为无所不能的人类，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也只能哀嚎。”
“但讽刺的是，这次浩劫并没有和想象中一样毁灭人类。”少女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不过与其说是浩劫，就现在来看，也许更像是一场无法避免的筛选仪式吧，淘汰掉低等的物种与文明，再保留下高等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芽衣无法去反驳。
“古希腊神话中有个故事叫做诺亚的方舟，众神选中了诺亚作为即将降临的神罚中的幸存者，赐予了他一艘方舟来保全自己和他选中的生物，而其他的一切都被汹涌的洪水所吞没。”少女继续说道，“汝等口中的崩坏爆发不也和这个故事如出一辙么？”
一瞬间，少女的手中跳动起一束雷电，滋滋的电流声听起来就像是讥笑一般。
“崩坏选中了有才能的人类，带来了有着神一般力量的律者，而在这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淘汰，最后剩下的之后是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芽衣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用尽所有的力气低声说道，“即使是弱小的人类......”
女武神的职责便是帮助弱小的人，以自己的手来拯救更多被崩坏所害的人，让这些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得到保护。
帮助更多的人，救助更多的人，这就是当初芽衣决定成为女武神的......
“汝是觉得弱小的人类也能够依靠强大的人活下去么？”
“呵呵......”
少女用手挡住了脸，却还是没能忍住一拥而上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
即使是料到了面前的人会说出这种天真的答案，但少女还是没想到当她真正听到这个连气力都明显的不足的声音包含着一个如此巨大的梦想时，会让她如此失态。
芽衣不解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之处。
“汝可知尔等为何物？”
少女指了指周围的丧尸，这些有着人类外表的怪物，即使是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依然是一副狰狞的面孔。
“不......知道......”
芽衣的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一个讯息，但当芽衣想要去抓住它时，它却化为了一团烟雾散去，唯独留下了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不，汝知道的。”
少女走进了芽衣，微微弯腰，将手掌放在了跪在地上的芽衣的头上。
“你要干什......”
本想要甩开少女的手的芽衣，却在看到少女脸的一瞬间再也动弹不得。
这张脸......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给我走开！”
芽衣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并甩了出去，少女却没有表现出惊慌或是受挫的样子，只是微微后退几步重新与芽衣保持了距离。
“此刻，汝应该知道这些丑陋的生物为何物了吧？”
“......死.....士......”
突然涌出的脑海中的信息告诉她，这群像丧尸一样的生物竟然是崩坏之初还没有被完全感染的死士，由于较低的崩坏适应力，他们在崩坏爆发的瞬间就变成了这种介于人与怪物之间的异类，一方面像死士一样渴求着对人类的杀戮欲望，一方面却又保持着一部分人的人格。这种生物被迫地为了减轻杀戮渴望而带来的痛苦，却又因为人的意识对同类相残的哀嚎而受到折磨，这个矛盾的选择会一直伴随着他们被崩坏完全感染而沦为死士的漫长过程。
........
这如同被千根钢钉钉在十字架上的囚犯一般，脚下有无数的虫蚁撕扯着自己的血肉，痛不致死使其漫长无期。但当试着挣脱时，钉满全身各处的钢钉又会死拽住被它们贯穿的窟窿，疼到晕眩的痛苦便会“回荡”在你的全身。
“所以......刚刚她们才会发出那么痛苦的声音么.......”芽衣想起了刚刚抓着自己的腿的丧尸。
那张无比狰狞却又淌满了泪水的脸.......那种乞求着解脱的表情.......
.......
芽衣轻轻张开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种煎熬或是表达自己的感情......
因为就在刚刚，她就杀死了数个......不，数十个这些可怜的人。
“我.....我......究竟......做了......什么......”
芽衣全部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此情此景并不是单纯的环境，这是之前自己亲身经历的事。
当自己的同学被感染成怪物时，自己亲手杀掉了她们.......
只是一挥手，就划开了朋友的胸膛，只是一用力，就掐断了老师的脖子。
那闪动着缠雷的手臂，和溅满了一地的血液，这一切都像幻灯片一样浮现在了芽衣的脑海中。
“人类这种生物，为了自己的命可以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却又在之后因为无聊的道德感而深受折磨。”少女缓缓地说着有些上扬的语调，“当这些生物想要将汝生吞活剥时，汝痛苦地哭喊着，汝的血肉被他们一块块地咬下，无论汝多么大声地呼喊、多么诚恳地祈求，汝的周围只有着怪物的低吼与滴到你脸上的唾沫。”
“在那样的情况下，等待帮助只是自寻死路，汝终于明白只有杀掉这些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芽衣站了起来，直面着少女。
“所以吾回应了你的愿望。在这个世界绝对强大力量的象征，作为第三律者，代表着雷电的律者，吾降临了。”
天生飘过了一片云朵，盖过了高悬在天空的骄阳，刺眼的阳光像泄气的气球一般慢慢减弱，少女的脸也在随着变淡的阴影中清晰了起来。
如雕刻一般精致的五官，淡淡的眉毛，盖至额头的齐刘海。
少女的长相与芽衣一模一样，两人面对面站着，就像是有人在中间立了一块镜子一般不可思议。
“是的，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因为如果我不杀掉她们的话，死掉的将会是我。”芽衣轻声地说着。
“汝干净利落地将所有试图伤害你的生物都化为灰烬，无论是那些嗜血的怪物、无脑的崩坏兽、还是某些不识好歹的人类。”
“是的，那股力量让我安全地活了下来，整个芙蕾雅学园都成了我的领地。我成为了雷电的女王，其它人的死活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孤独，汝的身边连一个能够倾陪你说话的生物都没有，有的只是发出不明所以的低吼的怪物们。”
“那种空虚感就好像是变成一块石头沉入到深海中，无论盯着天边的地平线思考几个小时都无法稀释。”
“随着时间的流逝，汝的心停了下来，汝不再去期待、不再去怨恨、不再去痛苦、不再去悲伤，就像一块木头一样渐渐腐烂下去。直到……”
“直到……”
“琪亚娜•卡斯兰娜的出现。”
“她不顾自己地来救我。”
“即使满身伤痕还是追上了屋顶来找汝。”
“明明和我根本就不熟。”
“甚至完全没有救汝的理由。”
“但她还是向我伸出了手。”
“对身陷深渊无法自救的汝。”
“真是……”
“真是……”
“笨蛋呢……”
两人同时抿起了嘴。
“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汝还是握住了从夹缝少女递过的绳索，汝再一次获得了久违的感情。”
“所以我决定抛弃过去，将身为律者的记忆封存了起来。”
“汝用感情化为的枷锁将吾束缚于此，抛弃了吾的汝作为天命的女武神获得了新生。”
“但在与父亲的战斗中，强烈的感情波动让这副锁链脱落了。”
“所以汝才重新得到了吾的力量，重新寻回了这些被你抛弃的记忆。”
“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呢。”芽衣愧疚地低下了头，“为了自己就让擅自把你关了起来。”
“抱歉。”
“……”少女像是有一瞬间盯着芽衣看去，却又马上转身背对着芽衣说道，“无碍，吾与汝，本为一体，大可不拘泥与此等小事。”
“……抱歉……”
“……”面对芽衣的道歉，少女只是摆了摆手，“事到如今，吾不会再做夺舍之事。汝只需记住，吾乃汝之极欲，当汝呼唤吾之时，吾将完成汝唯一之诉求。”
.......
.......
“完成......我.....唯一的诉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芽衣！你快看那边！”
琪亚娜一把抓过了芽衣的手，强行让边走边想心事的芽衣回到了正轨。
“怎么了，琪亚娜？”
“快看这里。”
琪亚娜将手指向了前方不远处的地面。
“这是......”
芽衣慢慢蹲了下来，目光停留在了脚边。
地面上有一小片草异常地伏在了地上，应该是不久前才被一个人踩过，地上的脚印深浅不一，可见此人步伐不太稳，可能是匆忙所致，也有可能是受了伤。
而且......
芽衣呈90度分开了自己的食指和拇指，像尺子一样卡在了脚印上。
“从尺寸上来看，应该是女人的脚印。”
既然如此，答案已经毋庸置疑了。
“琪亚娜，这应该是06的脚印。”芽衣站了起来，转过头对琪亚娜说道。
“06？你是说06在你昏迷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了？”琪亚娜皱了皱眉。
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拖着伤势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不管怎么说，都太可疑了。
“芽衣，我们先跟着这个看看06究竟去做什么了吧。我想舰长那边应该没问题的。”
“嗯。”
总觉得06的行为中还藏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究竟又和父亲，与天命有什么关联呢？
在好奇心与不安感的驱使下，芽衣和琪亚娜追踪起了消失的06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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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手持长刀的03奋力地向着雷电龙马劈去，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其手中的等离子影秀上。
如果只是普通的进攻失败，倒可以在武器相抵时变成蛮力的比拼，但当03的长刀刚接触到等离子影秀刀身的数秒之间，便有一股猛烈的寒气顺着两刀的相交处涌了上来，透明的冰块就像有生命的蛇一样顺着刀身慢慢爬向了03握着刀的左手。
03迅速地调开刀身并向后翻越而去，刀身上的冰块被这一动作带来的离心力甩成了碎片，并向子弹一样向着雷电龙马击去，与此同时，03微微将刀刃朝上，于是刀锋也从下而上划向雷电龙马的面门。
“......”
雷电龙马却并没有被这密集的攻势乱了手脚，反倒是冷静的后退一步躲开了03的挑击，并将刀向上一挥，所有的碎冰都变成了粉末。
......
面前的男人已经不能用棘手来形容了，03警惕地盯着对手，并没有再次发动自己的攻击。
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数分钟而已，却让自己无比地疲惫和痛苦，就像是在打一场规模浩大的战役一样。
03头部的芯片由于长时间地高负荷运作而发热，右手无法动弹的手臂也因为嫌碍事砍掉了，用作攻击载体的左手也已经从指尖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就连自己的刀刃都已经有了好几个明显的缺口。
用尽全力的战斗让03疲惫不堪，但却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哪怕有一秒的失误，都有可能让自己被冰锥或者那把散发着淡蓝光芒的长刀贯穿。
“该说不愧是传说中的雷电龙马么?即使是用尽03的全力也伤不了你分毫呢。”
从03腰间的通讯器中传出了男人的声音，这是03的主人，也是用违背人类道德的手段创造出这些只会战斗的机器的人。
“......”雷电龙马并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盯着已经是一触即溃的03.
“不过在我看来，你还是太天真了。”声音说道，“明明03的战斗力远不及你，而且又为了炸开你的宝库门而废掉了右手，这种程度的对手，你应该是一招就能解决的吧。”
“但到了现在，03依然站在这里，虽然奄奄一息，但却是确确实实地没有丢掉性命，这是为什么呢？”
“......”
“我说，你果然还是......很在意你的女儿吧。”
“闭嘴。”
话音未落，雷电龙马的刀刃就紧紧地贴在了03的咽喉上，刺骨的寒气顺着皮肤侵蚀而入，03的血液从伤口渗出，将皮肤上刚刚结出的微霜染成了淡紫色。
“戳到你的痛处了？”声音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反倒是继续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你刚刚的战斗明显没有用全力，而原因是什么呢？一定是因为我在战斗开始之前提到了雷电芽衣吧。”
“因为我想要芽衣的研究治疗，所以你才会分心去思考我的目的，想我会不会威胁到芽衣的安全。”
“什么嘛，明明嘴上说着现在的雷电芽衣不是你的女儿，强迫自己认为现在的芽衣已经变成了没有人性的律者。其实对她在意得不得了，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就开始担心她的安危了。”
“因为自己的无能，没有阻止芽衣体内的崩坏能觉醒，让她变成了律者，所以你才会因为内疚和恐惧不愿意承认现在的芽衣是你的女儿，甚至一个人逃到了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但在与她实际接触时，却发现了她还是远来那个她，她还是会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拥有着喜怒哀乐，还是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她根本就没有变。”
“那么这样的话，错的就只是你了，你，雷电龙马，因为无聊的负罪感而放弃了女儿，让女儿一个人挣扎在残酷的末日中。这样的你，却还在现在自以为是地担心起被自己抛弃的人来，真是......”
“可笑啊！”
“唰！”
03的胸膛如同被一阵迅风涌入，这道风轻而易举地在一瞬之间划开了一个精致的裂口，血液无法阻挠地喷涌而出。
“唔.....”
03愣愣地低头看去，刚刚还抵在自己喉咙的刀此刻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胸口，这一切就像是跳到下一帧的幻灯片一样，突然出现，过程却无端消失了。
03伸出左手握住了等离子影秀，寒气顺势而上，结上了一层白霜。
“我听够了你的废话了。”雷电龙马淡淡地说道，语气却比手中长刀散发的寒气更为冰冷。
“雷电.....龙马。”由于03的濒死，通讯器的性能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声音开始有些模糊不清起来，“我......告诉你......吧，在你......因为我的话.......而犹豫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03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动力，无力地垂下了四肢向后倒去。
“.......”
雷电龙马静静地看着这个被无情地从境界线上拉回来的少女，死而复生，却只能服从于主人，冰凉地执行着无情的任务，这样的人，究竟能不能算是一个人呢？
一味徘徊在没有目的的现界的行尸走肉，即使像现在一样死去，也根本不会感到一丝的遗憾吧。
雷电龙马收起了武器，脑海中又浮现了男人的话语。
“自以为是地抛弃了本不该抛弃的人......么.......”
“重装小兔，fire！！”
“！！”
就在雷电龙马失神的一瞬间，从远处的丛林中飞出了三枚巨大的导弹，三枚导弹排成一条不太整齐的直线向着自己击了过来。
雷电龙马迅速地转过身，等离子影秀以惊人的速度再次抽出，一瞬间便将这三枚导弹劈成了两半。
“原来偷袭才是天命女武神的作风么？”雷电龙马盯着远处的丛林说道。
“必要的时候，布洛妮娅认为这不失为一种选择。”布洛妮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身后重装小兔的炮膛还在冒着淡淡的白烟。
“虽然我不是一个相信眼见为实的人，但......”夜·伊利塔划破了自己的手掌，流出的黑血迅速凝结成了一把长刀，“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杀害天命的人么？”
“雷电龙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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