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从冥想中醒来。还没睁眼，感觉被子里似乎有些凉意。随着昨天的记忆涌上心头，我才知道，是因为枕边少了一个人。
沉重的丧失感再次涌上心头。这次，是第一个没有她的夜晚。
我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坐直身体，突然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让我的脊背立马僵硬起来。
感觉有电流刺激着我的记忆，让我一直想到了许多天前——对，那天是第一次，第一次我在梦中醒来后看到了身旁不过咫尺的地方，芙蕾尔那恬静柔和的睡颜。就是从那天起，她开始和我形影不离。
那天是……我记得，那天好像是……
愤怒立马冲上我的心头，抓着被单的手不由得紧紧攥在一起。没错，那天就是我升到五十级、和圣光交谈的那天。就是那天以后，芙蕾尔对我亲密得反常。一切一切，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在芙蕾尔心中，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比战友比挚友比我更重要的，那就是圣光。她是圣光的忠实信徒，如果有什么能让她不得不去做，那么一定和圣光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来，一切都合理了。多半是圣光让芙蕾尔去做了什么事，很可能还是极度危险的事。芙蕾尔不可能拒绝，但顾及到我们的安全，所以特地隐瞒……不，如果是圣光的旨意，为什么那个变态不由我转达，非要转个弯跑到芙蕾尔那里呢？
圣光能直接沟通的对象只有我，如果要和其他人取得联系，会消耗大量的神力。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它不惜浪费这么多神力也不愿意让我知道？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芙蕾尔却能知道。到底是……
我感觉掌心有股刺痛，低头一看，手心里的被单已经被我抓破了，指甲嵌进了皮肉里，涔涔的鲜血把洁白的床单染红了一角。可恶，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愤怒吗，还是……
恐惧。虽然也有对圣光的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惧。如果问题牵扯到了圣光身上，那就是真正的大事件了。圣光特地委托芙蕾尔，并且瞒着我要去做的事，不知道会有多么危险。它可是神灵啊！它都认为必须处理的麻烦，就算是传奇强者也搞不定吧！也就是说，芙蕾尔现在……
我松开被单，也不管掌心还留着血，一个微伤治疗都不愿意放。疼痛能帮助我从剧烈波动的情绪中思考。不对，圣光也不至于让芙蕾尔白白去送死。很可能，它也给予了芙蕾尔一些帮助。虽然我不知道都是什么，但如果这么想，就能解释为什么蓝清沐也好、罗蒂也好，无论从能量还是物理方面都找不到她的蛛丝马迹了。对于圣光来说，办到这种事轻而易举。
但不管情况有多糟，至少现在，此时此刻，我有了线索！这线索就是圣光！和我签订契约的它，即束缚着我，也被我束缚着。等我到六十级，就算它不情愿，也必须把我接上圣域。
等等，上次我和它见面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了……毒舌属性抛到一边，说话遮遮掩掩，对我还有莫名的愧疚……这么多微不足道的细节，在现在看来，都显眼得令人无法忍受！愤怒再次涌上我的心头，我的拳头又一次紧握起来，狠狠一拳砸在了床角上，将木质的床板砸塌下去！这愤怒不仅是对圣光，更是对我自己。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端倪，如果我能问出口，芙蕾尔一定不忍心骗我的！就算再危险的任务，我也愿意陪她去啊！该死！！
“怎么了，你没事吧！”
房门“咚”的一声被打开，罗蒂焦急的脸出现在了后面。我一愣，散去了一些火气，摇摇头：“没事。”
“我在隔壁就闻见了血腥味……”她走到我身边，看了眼塌陷的床板，又看了眼我血淋淋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亏你还是圣骑士，把自己搞成这样……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
“……我有线索了。”
“啥？！”
“圣光。芙蕾尔变得异样那天，就是我和圣光会面的时候。一定是它做了什么手脚。”
“可、可是这样，我们怎么办？”罗蒂有些慌了，“那可是神啊！这、这要怎么……”
“神？”我轻蔑地一笑，“你太高看它了。什么神，只不过是个满嘴虚伪、把最虔诚的信徒派出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天上什么也不做的败类而已。这样的东西也配称为神？”
“喂、喂！”罗蒂慌乱地抓住了我的手臂，“还没说芙蕾尔就是去送死的呢，而且你这样……也不大好吧，万一被听见了怎么办？”
“万一？”我咧开嘴，“就是说给它听的。那个变态偷窥狂，不可能听不到我说它的坏话。可是你怎么不发火啊？这时候不是应该把我的意识拉上去，劈头盖脸地臭骂我一顿吗？没有，那你就是心虚了。难怪上次你那样和我说话。”
这下，罗蒂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她应该能感觉的出来，我此时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绷紧了，怒火正在我体内不断烘烤着我的理智，我随时都能说出渎神的话来。
渎神又如何？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就算从圣光那里获取了力量，也是基于为它卖命的契约上，我问心无愧，什么都不欠它，怎么就不能渎神了？
“坑我也就算了，居然坑到芙蕾尔那里去……”我努力压低着声音，“我要和你见面。现在。”
空气依旧安静着，只有远处港口上传来的浪花拍击声不断作响。半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果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我就是个有妄想症的疯子吧。其实我原本也不确定，不清楚这件事和圣光到底有没有关系。可我都这么骂它了，却还无动于衷，试探的结果就是我所猜测的事实。
“好，我就知道你不敢。”我收起了轻蔑的笑容，“原来堂堂艾尔斯兰之主，也知道用这种方式逃避问题啊。可你也清楚吧，你是神，神的话语即为言灵。每到十级，我们都不得不见面，这是你自己签下的契约。等我到六十级，你就没得逃了。而且，我很快会到六十级。我们走！”
最后那句话，我是对罗蒂说的。我突然站起来，吓了她一跳：“去哪？”
“魔物区，地下城。”
“你是要去……”
“……”
我默认，三下五除二穿上翻新过的全身甲，割裂保护者背在身后，大步迈出了房门。罗蒂在我身后一动不动，似乎看到我这副模样，有些担心的样子。
我背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收起了全部的愤怒，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帮我。”
“……”
我能看到她眼中有什么闪动了一下。沉默了十秒后，她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走回自己的房间去，再出来时，已是全副武装。
“要叫上她吗？”罗蒂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纠结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她没必要为芙蕾尔做这么多。我们走吧，不要吵醒她。”
我刚迈出一步，却感觉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屏障上，一点都不能前进。蓝清沐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身上并不是睡衣，赫然是水蓝色的魔法袍。
“你们想去哪。”
“去做我们必须做的事。”我看着她水蓝色的眼睛，“请不要阻拦。”
“……”她毫不畏惧地和我对视，轻轻摇了摇头，“就说不出口吗？”
“呃？”我一愣，“说什么？”
“‘帮我’啊。你刚才可是才说过的。”
“清沐……”我叹了口气，“你不需要做这么多。”
“为什么就我不行？”
“我不是这意……”
“芙蕾尔是前辈的预言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也好，你们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如果少了她，不完全的圣光使是无法与奥术使一起推动这个世界重新转动的。芙蕾尔不能回来，这片大陆迟早会陷入浩劫之中。你难道以为我真的是为了玩儿才和你们一起离开那座塔？”
“……”
我感觉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蓝清沐和我们认识了没多久，更没经历过什么生死之战。但她此刻却愿意和我一起去干蠢事。不管那预言是真是假，起码……
“谢谢。”
“这才像话。”
我感觉身前的屏障消失了，蓝清沐身后却出现了一道传送门：“我就知道还要回去，昨天已经在那里设定好了空间铆点。走吧，你也不希望浪费时间，对吧？”
我看着身边的罗蒂，看着蓝清沐，不知为何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的确，像芙蕾尔这样的人，也许的确太过天真太过单纯，若不是实力高超，恐怕无法在大陆上生存下去。但正是因为她的善良，因为她对人的真诚，才会在这么危难的时刻，有我、有罗蒂，甚至关系不深的蓝清沐，毅然决然挺身而出帮她。
想到这里，我更恨那个害了她的人了。芙蕾尔是我们的宝物，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可没想到不是被敌人打败，居然是被敬重的神明派去送死。唯独这个，我实在不能忍受。想着芙蕾尔谈到圣光时，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的那崇拜神色，我就替她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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