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呣……”
“早上好，芙蕾尔。”
“唔……早上好，莱茵……咿呀！”
睡眼朦胧的芙蕾尔突然怪叫一声。我以为她的衣服又没穿好，吓得连忙把头转向了窗外。
“莱茵你、你……”
“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你居然没有赖床！”
我的额头上立马冒出三根黑线，嘴角抽搐一下，努力做出一个生平最温柔的笑容，回头对芙蕾尔说道：
“那是啊，雇主大人。您看，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不知道您是怎么醒的呢？”
“呜呃！”
芙蕾尔顿时语塞，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伸手抓过床边的外衣，把自己过了个严严实实。我没有胆子去欣赏雇主大人穿衣服的旖旎景色，只是用手撑在窗沿上，看着窗外这难得温暖的晴空。
“莱茵，你该不会……一整晚没睡吧？”
被芙蕾尔看破真相，我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疲倦的眼角。
是啊，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一闭上眼，昨夜的那场谈话，又在耳边不断回荡。
“我向斯兰图方请求援兵堵截魔族残部时，发现远程通讯法阵无法接通，于是便向帝国西北方面军部询问。然而他们告诉我的消息，是帝国西北部核心城市斯兰图，已在六个小时前被魔族攻破。帝国西北方面军第一军和第三军全灭，编制被打散的第四军被编入侥幸撤离的第二军。斯兰图遭到毁灭性破坏，据空中斥候的消息，所有成年男性全部被就地屠戮，孩童和妇女全部沦为俘虏，已被魔族挟持进入天罡山脉地带，失去踪迹。”
“自魔族出现的五百年前以来，残杀、屠城为魔族破城后采取的唯一手段。而这时五百年来的第一次，魔族采用了类似人族山贼一般的做法，将成年男性屠戮殆尽后挟持妇女儿童，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这次斯兰图被破事件，不仅是对人族，对魔族而言，也是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重大变故。且这支魔族残部藏匿在天罡山脉并无向魔境内撤离的意思。现在帝国方已经有人在猜测，魔族内部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导致魔王对这支魔族军失去了控制。这无论对帝国还是对魔族，都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这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现在我们面临的危机是，由于帝国西北军和贵族全力支持的斯兰图被魔族攻破，而我蓝弧城则安然无恙，此事若是传到帝国其他贵族和皇室的耳朵里，就会变成‘西北军全力防守都拦不住魔族的进攻，反倒是一个弃子打残了来袭的魔族’。这对于西北军部和西南贵族而已，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为了挽回他们的颜面，他们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降低我蓝弧城的战果。我们胜得越惨，对他们来说就越能挽回颜面。”
“我靠，这也太阴险了吧？！等等，进攻斯兰图的魔族军队，应该比我们面对的这一支强得多吧？”
“不，这两支魔族属于同一级建制，战斗力并无显著差别。”
“怎么会……斯兰图的指挥官是傻子吗？！”
“其实他们要面子，这倒没什么。我巴不得自己递交一份伪造的战损报告，自行上交中央军部，用夸张过的战损来帮那些贵族挽回颜面。反正这次守城乃少有的大胜，封赏多一点少一点都一样丰厚，还可以博得那些贵族的支持。但现在看来，西南军部和贵族的胃口，似乎不仅限于降低战果这一方面。”
“你还记得吗，当时守城最困难的时候，我以发现圣骑士的名义，向西北军部申请了援助。现在看，援助很明显是没批下来。但是这次的申请，反而落了他们口实。他们如果发现蓝弧城并没有圣骑士，就可以以我身为总指挥官捏造事实，谎报军情向军部求援为理由，开展对这次战争始末的调查。这一‘调查’，他们想查出什么都可以。就算说我和魔族勾结，把我直接以战争罪人身份审判也不是什么怪事。这样的话，他们就能更彻底地保存住脸面了。”
“这些混蛋！！”等等，那是不是说，我留下来配合那个什么伯爵核查身份，就不会有事了？”
“你还是把贵族想得太天真了。不管城内到底有没有圣骑士，只要他们来的目的是证明‘没有圣骑士’，那结果就一定是‘没有圣骑士’。你不留下来还好，你要是留下来了，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证明’你不是圣骑士。按照贵族的手段，要是发现你真是圣骑士，很可能会直接把你处之而后快。”
“莱茵小弟，你就不要担心这么多了。按照我和会长之前与你商量的，你在城内休整一天，在宫廷伯爵到之前，就立马和你的雇主启程吧。这些事情是政治场的权力斗争，你应付不来的。虽然很想请你留在我们蓝弧城常驻，但还是离开为好。你离开了，我和会长才更有把握对付那些阴险的家伙。”
“对，你和芙蕾尔她们明天好好休息，装备交给协会加急维护。此行仓促，你们都是守城的英雄，奖励怕是难以准时发放了。我会把第一拨整理出来的战利品先分配给你们，然后你们就离开这里吧。”
“莱茵小弟，实在抱歉，居然还把你卷进这种肮脏事儿里。你们为蓝弧城付出这么多，如果我们爷俩可以保住在蓝弧城的地位，将来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都是我蓝弧城的座上宾。”
“……”
“莱茵，莱茵？”
芙蕾尔的轻声呼唤把我拉回了现实。她看着我，表情有些担忧，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反正现在仗打完了，我们不急着去南方。”
“不，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你先整理一下行李吧，我去找会长，还有些事要谈。”
我很少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回应芙蕾尔的请求，但彻夜失眠和心中纷乱的思绪让我实在无法好好和人交流。走出房门，我能感觉到芙蕾尔担心的目光还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罗蒂耶尔还抱着阿芙在呼呼大睡。我没有叫醒他们，轻轻掩上房门，离开住处，前往冒险者协会分部。
这里的忙碌超乎我的想象。光是城郊和城墙上的人族尸体，都来不及辨认身份和下葬，作为战利品的魔族尸体就更忙不过来了。大部分的士兵都被会长勒令休息，现在能分出来清理战场的人手实在不多。
走进协会，我径直朝会长的办公室走去。协会里聚集着不少冒险者，他们正等着协会归还承诺的装备，以及发放应有的奖励。经过这次残酷的大战，他们再也没有谁敢闹事了，一个个乖得跟兔子似得，茶都不敢让工作人员倒。
“你来了。”
走进办公室，会长头也不抬的打了个招呼。从昨夜起，他貌似就一直在批示文件，一直批示到现在，身边还有一群文员在等着。
“那些冒险者的装备直接归还吧，然后把战功按功勋的形势先记账。他们愿意留下来等战场打扫完就让他们留下来，等不及要走的，就把功勋凭证发出去，让他们自己找时间来拿奖赏。”
“是。”
“去告诉那些还在休息的生产职业，他们可以选择什么时候起来干活，但如果在半个小时内开始处理魔族身上产出的材料，就把他们应得的功勋提百分之十。当然了，他们的奖励要等全部的战利品处理好之后再发放。”
“是。”
“城墙的修补事宜先停下来。所有人手都去处理战利品，战场不要做任何修复。尤其是怒海沉渊轰出来的那个大坑，一定要保留着。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把内城靠近城墙的几座建筑搞得破一点，做出魔族曾入侵内城的样子。别问为什么，宫廷伯爵三天之内就到。”
“是。”
一个又一个文员接到文书鱼贯而出，办公室终于空了下来。会长唱出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抓过茶杯喝了一口，刚才还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疲惫不堪。
“怎么，你也一夜没睡？”
会长看了我一眼，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在他对面坐下。他拿过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放在我的面前。
“喝点吧，上好的佳茗，提提神。”
我接过茶喝了一口，才发现这次的茶水味道更像铁观音而非上次见到的红茶，于是开口问道：
“你换口味了？”
“不，这才是我真正喜欢的茶叶。上次之所以喝红茶，是因为大战在即，我必须保持神经紧绷，自然是不能享受的。而恰好，红茶是我最讨厌的品种。”
我不由得用古怪的眼神瞟了他一眼。这个家伙还真是对自己也完全不留手。话说这个世界的人，貌似也把红色的茶水叫做红茶，还真是少有的两世界同文化。
“你们的装备我命人先行维修，估计很快就能完成，到时候让人给你们送过去。顺便商量一下，你们打算要什么形式的奖励？整个蓝弧城现成的金币已经被我用完了，现在正打算靠加工魔族身体材料和商队交易换些资金。不过我估计你们来不及，所以只能用实物代替大宗货币了。这算你们吃亏，我可以多补偿一点。”
我摇了摇头。现在我不想去思考这些和利益有关的东西，随口搪塞道：
“其实我很想说不要，但这么大一笔钱，你看着给吧。以你这人的尿性，不可能给少的。这点我姑且放心。”
“好吧，那到时候我让人用魔纹包裹装好，等你们出发时交给你们。其实如果真要谢，财物是无法奖励你和芙蕾尔对这次战斗做出的贡献的，这只能算是你们不得不离开的补偿吧。”
“无所谓，本来我们也计划要向南部旅行，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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